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个人
他在电话中交待她好好休息,她怎么休息得好?明知他最早凌晨到,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安神。此时床对面橱柜上座钟的时针已经过了四点,索性别睡了,她想,再坚持一会儿他就到了。于是垫起两个枕头靠着床头找书看,顺手拿过的是幼成的睡前读物。
《吾国与吾民》,作者中国人,全版英文,书在美国出版,只在上海外国人书局出售,这个奇特的时代,真是什么奇特的事情都有。
看了好几页,都不知所云,然而毕竟被分了神,她这个年龄,按理说是天崩地裂都不影响睡眠的时候,眼皮渐有些重,时针悄悄走过五点,书本跌落她的手心,
猝然有那么一秒,心灵感应似的,她激灵一下,床沿上坐着一个人。
“幼成!”
他正在凝望她,像已经凝望了很久。
“你醒了?”
“我没睡着,我一直在等你。”
没见过他这样地无精打采,脑袋耷拉着,前额的头发盖过了眉头,眼睛倒还是一顶一地神采斐然,他冲着她挤出一丝笑容。
“也许我已经睡着了。”她撑着臂膀坐起身,抹一把零散的头发:“之前在看你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有点糊涂了。”
她找起那本书来,他们的床六尺宽,书不知道被她扔到哪个角落,她找了一会儿,书没有找着,回过头时,再不见严幼成的身影。
“幼成!幼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怎么一声不吭不见了?幼成!幼成……”
她急得嚎啕大哭,严幼成刚开锁进门,在楼下就听到她嘤嘤的哭声。
“幼成,幼成,你回来,你不要走,你不要不见了,幼成.......
三步两步他冲上了楼,推开卧室门,她在床上一边哭一边叫,双手在半空中,像是要抓点什么,眼睛却闭得死紧。
做梦的人,不能被惊扰,他放缓了脚步,轻轻在床沿上坐下,轻轻地对她说:“我在这儿,不怕,我在这儿。”
她睁开眼,眼睫上的泪宛若露珠挂在草尖上。
视线定在他疲惫的形容上,一时不知道是梦还是非梦。
“是我,我回来了。你做噩梦了。不怕,我在这儿。”
“幼成?”她懵懵的,心还在腔子里乱跳个不停:“幼成,幼成……”一直连叫数声,她伸出手臂,他俯身下来,她摸着他的脸,他胡须都长出来了,像一茬刚割过的硬麦,扎的她手指有点疼。
“幼成,是你!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她太欢喜,失而复得的欢喜,思念成疾终于见到心上人直至狂喜,她那双静水深流的眼睛里,水流急湍,颤动不已。
“是我,我刚到,就听见你在叫我……”
“太好了!”她不让他说完,攀住他的肩,把脸埋进他的领子里,哑着嗓子说:“太好了!幼成,我刚才做了个一个很真实的梦。你就像现在一样,坐在床边上,我找本书,你人就不见了。我忽然有一种感觉,你来看看我,从此就离开我,永远地不见我,我怕急了,幼成,我怕地哭起来......”
只是描述,抵着他的胸膛,就听得出她的心跳若狂。她紧紧扣住他的背,好像这样扣着,他便不至于无声无息地溜走。她在那可怕的梦境中流过的一两滴未干的泪珠,落在他脖子里,凉丝丝直让他全身发麻。
“是梦啊!”他抚着她的肩头,吻她的发丝:“梦都是.....反梦!不怕的,我不会不见的!”
“还好是梦......”她后仰着脑袋,把他看得清x楚,浓眉、重目,虽然嘴边腮旁有青晕,却还是超乎凡人的让人心动。
定定神,她说:“我神经过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