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 作品

第一百五十九章 浓雾

幼成坐的一大早的火车从上海出发去南京,因为只是一出折子,所以只带了两位配戏的龙套和一位琴师,也带了大庆同行。

一共订了两间包厢,龙套琴师大庆四人一间,幼成独自一间,火车离开上海站,送行的人群成了月台上远远的一簇,远远的一簇中有一个娄虹影,他让她不要送,她坚持要送。

送也只能装作不认得,不过以为是火车站的行人。

“真想陪你去南京啊。”昨晚上她偎在他怀里说。

她没有回去睡,对家里说,母亲快开刀了,她到医院里陪母亲过一夜。

他也想让她一起去南京,虽然有各种的不可能,而且他知道,一旦带她进入南京地界,夫人的人一定立刻发现她的行踪。

“你是哪一天开学?”

“大后天,你在南京义演最后一天。”

“我回到上海是中午,下午去学校接你放学,好不好?”

昨晚上叫了老正兴的菜进来,为了方便,早早把佣人打发了,就他们两个人。她突发奇想说,在客厅外面的露天平台上用餐比较浪漫。起头确实是浪漫的,正月十四的夜,月亮圆月光清亮。可是月升露起后,气温不知觉中降了下来。

脚下添加了炭盆,饶是如此,穿着旗袍的她尤觉寒冷,到八点多的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哆哆嗦嗦地说:“我一定要进去了。”

进到屋里就着灯光发现她鼻子冻得像根胡萝卜。

两人相视而笑,他对她鼻子哈口热气,说:“浪漫‘冻’人,原来是这样的。”

“快别说了。”她像小狗似的缩鼻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好冷,冷死我了,你快让我捂捂。”

用他的臂膀,长衫,后来又抽出一条绒毯,把两个人包裹起来,裹着裹着,变成了天昏地暗的痴痴缠缠。

卧室里他故意不拉上窗帘,让银色的月光在她身上跳跃,她是少女纤长的身材,已具备了女人的敏感,手指掐入他的肩膀,他身上淅出了细汗。

他让她不要压抑,不要拼命地控制情感,这深夜,没有旁的,只有月光与他们作伴,她绵长地叫出一声,亮晶晶地,是钻石般透明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

“会生孩子吗?”她葱管似的手指头搭在他胸膛上:“我想和你生个孩子,幼成,你去外地了,还有孩子陪在我身边。”

她年纪轻轻地,也生出这样安生度日的主意,可见心是定下来了,一步步往下走,人生是可预见的美丽。会的,总有一天会的,等尘埃落定吧,他说,将来是光明而绚烂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大致差不离。

大半夜不睡觉的结果是人有点没精神,火车开出上海市郊,窗外风景开阔起来,一片茫无边际的土地,现在才只有七点多,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

这农田荒地中建筑的铁路一度有两条平行的铁轨,呜呜呜,只听见汽笛拉动,一列军绿色的铁皮火车从后面迎头赶上,隆隆架势,地动山摇,好似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

“军车呀,这也开得太快了。”大庆正好过来谈事,扯起脑袋往窗外看去。

很长的火车,像一条趴在铁轨上飞快蠕动的蛇,大多数车厢都是运货的,间中也有几节坐着人,那是一列列坐得像麻将牌一般整齐耷拉着帽沿的军人,他们看过去,这群人即使目光相遇也岿然不动,那肃然凌冽的煞气,令幼成和大庆不由暗地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