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 作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余悸

电压到了深夜不稳定,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冬天也枝繁叶茂的香樟树掩盖了一条仅通一辆汽车的水泥路,车子经过香樟树围成的天然围栏,停在水泥路上,下了车,走上一条岔道,通往隐蔽在浓密树荫后面的一栋两层洋楼。

打开门,开上电灯,有这栋房子的衬托,静安寺那窄门窄户显得不过是一处蜗居而已。

把虹影带进放了一溜沙发的客厅,壁炉里木头和碳是现成的,幼成说:“屋子里冷,你先坐坐,我去找火柴,把壁炉点上再说。”

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和煦地望望她,在她肩上手指轻轻触碰,他是尽可能地小心轻放,此刻她在他眼里,真成了瓷娃娃,细白的瓷面上有了一道让人心疼的缝。

这里不能一目四望看得见所有的房间,幼成走出客厅,转个方向消失于她的视线,她在沙发上独自坐着,生火之前,他把大衣披在她身上为她添加点暖意。

“惊魂未定”这四个字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待他把烧红了的碳扔进壁炉里,火势从无到跳舞小人似地串到壁炉顶,身上是暖起来了,脑海里却浮现出在陈丽芬房间壁炉前的情景,她不由地拧上眉头闭上了眼睛。

他是极有耐心的,缓缓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那幼嫩的白肤还是冰冰凉,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盖上去,只是盖着,像稀世珍宝似的不用一点点力,轻声说道:“没事了,你放宽心,从现在起,你是安全的。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这次她没有推开他,他稍稍缓了一口气,刚才一度,他怕她从此以后对男女亲近有了阴影。

“幼成。”

她叫他名字了,他扣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搁在自己胸前。

十指紧扣牢牢地把她人也牵过去,她心里仍有余悸。

“幼成,我觉得我脏,从来没有这么脏过。我怕你从此嫌弃我,我都嫌弃我自己,他们要是不来,我的命就交代在那里……”

说不下去了,声音梗在喉咙间。

“脏的不是你,是他们。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怕你嫌弃我还来不及。你不要自责,你听我的,这事过去了……”他想加点打趣的话拨高她的情绪,比如说,他们说你是巾帼女英雄,你把人家脑袋都砸出了血,这一场恶战,即使他们不来,凭着你自己,你也能占据上风,交代谁的命,我看不是你......

可是一想,这种触景伤情的玩笑在她如此心力交瘁的时期相当不合时宜。

“过去了?”她惶惑地没了主心骨。

“过去了。”

她水雾弥漫的眼睛望着他,她把他的心都绞了去。

“过去了,这就是一堆垃圾,咱们把垃圾用簸箕簸掉,扔到垃圾场去,垃圾场的垃圾拖到黄浦江畔,点一把火,和烂叶子烂树枝一起烧掉,滚滚浓烟飘到浦东去……”

这种安慰人的方法新鲜,确实挺有效,她思想负担随着浓烟翻腾消逝了一些。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他的嘴都碰到我的……”

“不嫌弃……”他嘴上这样说,气息停在那里等她说下去。

“碰到我的脖子了。”她刚刚停息的泪水又浮现在眼眶里。

停了的气顿时恢复了,他深深自责,就算脖子以下,他也不该在意。

“该死的,我剁了他的嘴。”他做一个手起刀落的动作,和动作不匹配的是他的表情,和风细雨地他对着她:“可是,我为什么要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