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饺子
为严幼成挑选佣人也颇费心机,不看戏、不识字、在上海也没什么认识人,最保险的是从苏北农村现找人。
他起身,拉开落地窗帘,阳光照得他眯了好一阵子眼睛,牛年的第一天是一个响晴天,使人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就是今天偷了懒,床头柜上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往常这个时间,即使这几日为避人耳目,不便吊嗓子,也已经练过一段功,各种事务也已经料理了一番。
谁让他凌晨三点才睡呢?回到家,梳洗一番后,靠在床上,脑子里事情走马灯似地转个不停。
舆论从明天起应该开始转向,他再次出现在公众视线的时机要拿捏好,若大庆所说,预测能掀起一阵高潮。此次事件是有人把脏水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走红不可或缺的调料。
至于泼脏水的幕后主使,甚至不用顺藤摸瓜,台上走红的全国也不过几位,他如今一场戏十条黄金的价码还看涨,有人妒忌再合理不过。
元宵去南京义演,夫人那边不能不应酬,吃饭也罢,散步也罢,或者陪她在凉亭里闲坐也罢,他以前是受宠若惊,现在说句没良心的话,时不时有些烦躁。
电影的事刚开始谈,希望谈成功,与公是宏扬国粹,与私便是闻名海内外,凡同胞所至之处,必有他严幼成的记号。
开春全国巡演,琐琐碎碎的事情由大庆主管,他疑心大庆不一定管得住交。
时局也堪忧,报纸是无法一观地,否则忧国忧民这日子无法过得好。就他亲身经历,此次从上海到南京,火车驶出上海火车站不过半个小时,荒田流民,使人怀疑歌舞升平的上海不过是个黄金梦。
这些事情或远或近,有些甚至不可捉摸,最切身的莫过于今晚的经历,他旁视所置身的六尺大床,身边空荡荡。
心里也是空荡荡的,打开床头柜拿出一包常备香烟,抽出其中的一条,用打火机点上,他若不用唱戏护嗓子,这些烦恼事大概够他一天抽一整包。他只是把香烟悬空搁在床头柜,看着烟丝变红转灰烬落在胡桃木的地板上。
关了台灯,人躺下去,于黑暗中看着青烟眇眇,他一会儿想着她这个人,一会儿想着她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直到精疲力尽才睡着。
趿上一双羊皮拖鞋,陆续拉开几扇窗帘,楼下佣人听见了动静,轻手轻脚走上楼来。
“咚…咚....”敲门怀揣着小心。
“进来。”
他要到盥洗室去,门外的人进来了,照面便对他笑:“幼成,你起床了。”
“三姐?”
他是从小养成的习惯,穿长袖睡衣裤睡觉,睡觉姿势也是有讲究的,所以刚起床也形容不乱。虽然如此,贸然见到宋烟生穿一件水红锦缎旗袍出现在卧室门口,心里老大不自在。
“三姐怎么来了?大庆呢?”
“大庆还没过来呢,说是佣人找不到称心的,今天还有几个人,再看看。我说大庆你也够辛苦地,这大过年地,新到上海的乡下人可不好找。我反正闲着,你这里是缺不得人的,自告奋勇过来照顾。”
说着便扭腰进房来,她像专门来料理家务的,没穿最爱的高跟鞋,脚上着一双软缎绣花鞋,踩在地板上,静悄悄地,在他身边一阵香风掠过。
看她径直走向床边,提起被角就要抖上一抖,幼成忙到床前阻止她:“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够料理,三姐请到楼下自便。”
“呸x!”她泼辣里带有几分妩媚,没说话眼睛先笑:“你还能自己料理?你一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