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扬 作品

第二十四章 优伶

优伶,另一个说法是戏子,或者唱戏的,以职业区分人,总夹杂着贬义,虹影想起那天她独自回后台取大衣,有一个戏迷说:“有什么呀?不就一个唱….”

那人是因为不得亲近,因爱生恨。

陈彦柏呢?他总不见有恨。虹影擡眼瞧了瞧,车子开到了巷尾,他正小心翼翼地转弯,虹影想,他大概单纯是因为自己是一个有优越感的人。

“他戏唱的真好。”她说。

“你若喜欢看他的戏,改天我请你去看。“精明的彦柏,立即见缝插针。

她倒真有点想再看一次他的戏。说起来,那晚他出场的样子她至今记忆犹新。游龙戏凤这出戏俗,唱词也欠讲究,可是那一晚,他唱的时候,他甩袖子的时候,他摇扇子的时候,她全身心地进入了李凤姐和正德帝的罗曼史里去。

千愁万绪,那一时刻,统统忘记。

回家后,婚退了,舒了一口气,可是母亲病的凄凉。她在母亲的床边坐,拿了几本书,偶尔也绣绣花,有时候神思飘渺,前途不可测,想也无处去想,只好找些勉强令自己高兴的记忆片段,她回到了那天晚上。

“好花儿出在深山内,美女生在这小地名…..”

“小姐,您没事吧?”

“您看上去,似乎不那么愉快?”

她和他大概是有些缘份的,一个月内,邂逅数面,有单独的时候,也有众人在的时候,唯其两次,挨得尤其近,他头低下来,那双明亮的眼睛,貌似波澜不惊。

她是迫不及防地看他,看出那里头似有若无蕴含着的笑意。

“囡囡,囡囡,你睡着了吗?”李妈端药过来,见她歪在榻上,眼睫毛盖着眼窝子,于是猫下身子,在她耳朵边上轻声唤她。

她没有睡着,只是久违地松弛下来;她此时有些明白丽芬和倚清、看戏的人、包括听牡丹亭的母亲。大多数人的生活乏善可陈,像严幼成那样色艺双绝的虚幻寄托,唱那样旖旎的词,演那样令人遐想的戏,确实能给人带来灵魂上的慰藉。

“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说。

陈彦柏听到这句话,喜不自胜。

梦巴黎是家不张扬的西餐厅,坐落在马斯南路的一栋洋房里,房前一道黑色的铁门,有包着红头巾的印度人站岗,彦柏报上名号,印度人把门打开,面前是一条细石子铺就的道路,直通洋房黑色的圆拱门,汽车开上石子路嘎嘎作响,铁门立即又关上,彦柏介绍道:“这夜巴黎是上海头一家私密餐厅,来这儿吃饭的人,在社会上往往有些知名度,不想把自己的私生活曝光。”

“这是应严幼成方面的要求。”彦柏又说:“他这几年似乎太红了,追踪他的人很多。一个唱戏的,唱到这个份上,也算到了顶了。人在上海红翻天,北平也盛名依旧。我在学校里,向来不看戏的,也时时听人提及他的名字。”

又提到“唱戏的”,看来陈彦柏真不把“唱戏的”放在眼里。但是严幼成确实红,虹影想起戏院里那如痴如醉的人群,他是具有些让人疯狂着迷的魅力。

“我倒不知道他在北平也有名声。”她道。

“说明你也不是看戏的人。”彦柏找到了他们之间的共同点:“他原本就是北平出来的,京津二地唱出名堂,被上海请过来,原以为顾此失彼,北方那边要冷清一阵。没想到上海唱了半年多,新闻媒体造势,又灌了几张唱片,更不得了了,已成全国蔓延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