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孤身入鬼蜮,誓要荡血仇!(第2页)
咕噜~咕噜~
锅里肉块翻滚,张开的手掌格外狰狞,爆沸之下骨肉已经分离,仿佛在不甘的呐喊,却又无言。
凭什么……凭什么!
帮众模样的王平看着这一切,目眦欲裂。
他能想象到,自己的亲兄弟,以及家人如何死去。
一大家子十口人,如今就剩他一个。
与赵继歌分别那天,兄弟两人决定再下一次江,尽早凑齐还债的钱。
结果呢?
不仅那渔政署的官差瞥见银两狮子大开口,水运署也掺和进来要来分一杯羹,搞到最后,那一两银子都不够貔貅们分。
船只自然是没有赎回来,王安没控制住脾气,跟人骂了起来,最后兄弟二人遭到了毒打。
在混乱中,兄弟两人想起赵继歌的话,还了手。
那些大腹便便、只会伸手要钱的官差,怎么可能打的赢常年在江上卖力气的兄弟俩,只是一顿乱抡,就将近十号官差打倒在地,抢回了自己的船,逃出生天。
至少,在那一刻,兄弟俩是这么认为的。
自知惹出灭顶大祸,兄弟俩回家的第一时间,就卷起了铺盖,张罗家眷逃亡。
去哪呢?
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江城,一时间竟然迷了方向。
想到最近的传闻,以及赵继歌说的“换个活法”,兄弟两决定南下,去拒巫城投奔那带人起义的赵继歌,不管最后是不是死在沙场上,也要比这样死窝囊。
他们住在盘山城外,南下需要渡江,这很危险,但不得不做。
从头到尾,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赵继歌就在眼前,以化名跟他们接触。
天底下没那么多万幸,赵继歌为了躲避追捕,不得不使用化名行走江湖,兄弟二人也没有火眼金睛,去识破赵继歌的伪装。
趁着天色未暗,一大家子离南岸只剩两里地之时,翻江帮出现了。
其中,被他们打伤的官差赫然在列,只不过换了身便服!
惊悚之余,是无尽的绝望。
原来如此,原来臭名昭着的翻江帮,背后竟是官府……
怪不得……怪不得这群杂种在江上这么神通广大,人人谈之色变!
那群凶徒嘴角噙着冷笑,操纵船只一拥而上,将王家兄弟的那艘木船撞翻,十口人全部落入江中。
跑!
在当时,这是王平的第一想法,跟懦弱无关。
换成是赵继歌在此,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选择跑。
能活下来一个,就算是幸运。
还能指望寻常百姓,在这种围杀下拼死一搏?
王平自小水性就好,潜入水底能憋一炷香的气,他逃脱了。
躲在远处的礁石后面,他亲眼见到,与他朝夕相伴的亲人被长矛捅杀,宛如捞饺子一般从江上揪起来,扔进船舱中生死不知。
死里逃生,王平不想去云州了,他想报仇。
老实人也会愤怒。
他加入了鸿山堂,接受了三天的训练,就通过门路,混进翻江帮的驻地,成为了一名伙夫。
目标只有一个,毒杀翻江帮的帮众,无论是谁。
这是自杀式袭击!
事到临头,王平本有些害怕,当这幅残酷景象摆在他眼前时,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
这不够,不够偿还血债!
他不仅要下毒,还要想办法将藏在腰间的那柄短刀,捅进翻江帮帮主的体内!
唯一惋惜的是,他没法接近渔政署与水运署的狗官,弄死他们......
只希望有后来人,能实现他这个遗志吧……
坚定了决心,王平掏出短刀划开腹部皮肤,取出了缝在里面的“穿肠烂肚散”,打开密封包装后,不带犹豫地倒进沸腾陶锅,很快便溶解。
至于伤口,反正他极大可能会死,也没有进行细致处理,拿起烧红的火钳,咬着牙将其按在出血处,只听“刺啦”一声,并伴随一阵带有肉糊味的白烟,就处理好了。
这么一包毒药,只要在场水匪喝上一口,能杀死所有人。
无色无味,却能肠穿肚烂,痛苦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这要些时间发挥药效,得一个时辰左右,在这期间如果暴露,只会被乱刀砍死。
并且,做饭的厨子不止他一人,肯定会有一些水匪不会吃他做的餐食,药效一旦开始起作用,很快便会联想到他做的食物,终究也是难逃一死!
更别提,毒性起作用距离死亡还有时间,在这中间并不是不能忍着剧痛,给他来一刀。
除非,他在下完毒后,提前溜走……
驻地周边有水匪巡逻,林中江中还埋有暗桩,仅凭他的实力做不到这点……
无所谓,他不想走,没意义……
鸿山堂压根就不相信他能完成任务,所以连解药都没给他,他也没主动要,一心只想同归于尽。
家人都死了,他有什么好活的?
王平面无表情,搅拌着咕噜作响的汤锅,在他回忆的这段时间内,里面已经煮成了肉糜。
“肉汤来喽!”
他将汤勺丢进里面,端到正在多人运动的水匪群中,皮笑肉不笑。
歇息的水匪就这么不顾吃相,围在汤炉旁好似鬣狗抢食,抢着勺子你一口我一口补充体力。
王平在心中冷笑,面上点头哈腰:“哥几个慢慢吃,不够灶那边还有,我先去给帮主送餐了!”
“滚滚滚!”
“知道帮主等着,还等着干甚!快滚!”
“要是帮主不满意,你等着人头落地吧!”
习惯风餐露宿的水匪们,对于厨子没有半点敬畏,一个劲的催促王平离开,不要打扰了他们的好事。
临走前,王平脸上憨厚的笑容仍未褪去,细细看来,其中带了几分嘲讽……
接下来,他要去给翻江帮帮主送餐食,对他来说,是生命终点,也是终局之战……
至此,他无所畏惧。
——————
半柱香后。
主厨领着王平,端着两大锅全羊汤,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准确来说,是去翻江帮帮主的独院。
既然是一帮之主,在吃穿用度上,肯定不会跟底下喽啰一样,他们还尽力保持着“人”的习性,好似披着人皮的饿狼。
除了全羊汤,他们的餐具也相当齐全,美酒小菜管够。
密林难以透光,再加上天色昏暗,这一路插着火把照明。
不一会,王平已经能看到那座灯火灿烂的篱笆小院,与他曾经的家多么像啊!
回忆最伤人。
顿时,杀意骤起!
院中,翻江帮高层齐聚,摆了四张十人桌,正等着这顿早饭。
其中,坐在主位上的帮主潘应,看起来年过三十五,身材并不高大,眉眼猥琐举止粗俗,就这么躺在椅子上,将脚搁在桌面,一手把玩候在他身旁战战兢兢的女子,一手端着酒杯痛快畅饮,神色悠然。
能在两堂的围剿下存活这么久,除了官府的帮扶,他自身的武道品级也说得过去,堪堪小宗师大圆满,撑得起这不算大的翻江堂。
身边的高层,全都是气血境的武夫,换句话说,只要入了品,在翻江帮就算有头有脸。
仅从这一点来讲,这并不强。
关键问题在于,乾国江湖其实没有另一位赵继歌,包括张无为、陆长缨这些武夫都少见,不是翻江帮能接触到的风景。
所以,不去招惹那些大派,就这么近四十号人,完全够用。
在三流帮派中,这已经算是不错的配置了,再积攒一些时间,必然稳定超越飞剑帮,成为江城三流帮派之首。
严格一点来说,他们已经是了。
况且,翻江帮长期面临着江湖各派的剿杀,在这种生存环境下,积攒的精锐还能跟飞剑帮差不多,足以证明潘应的能力。
一想到传闻,潘应就生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多年居无定所,误打误撞反倒成了江城三流帮派领头羊,算是对得起这些年的颠沛流离。
这样算来,他还要感谢拦江女侠,以及……那位不知名的顶尖宗师。
对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得去嘲讽一下在江上与他作对的老顽固!
在江上行侠仗义有什么出头之日?
像朝廷那样吃人,才有机会过的更好……
没错,潘应本是放在木盆中,飘荡在江上的孤儿,被谢孤舟救起收养,后来接了水上传承。
谢孤舟一介孤家寡人,侠义之心人尽皆知,教出来的徒弟却恶贯满盈,叛出师门拉起了草台班子,在江上为非作歹,名声比他还响亮,几乎达到闻名止哭的地步。
何尝不是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是恶名,顺带连累谢孤舟的风评受损……
这也赖谢孤舟不会教徒弟,没什么好说的,他知道潘应背后是谁,一直没敢强行换命,只是风雨无阻的在江上巡视,尽他所能弥补一手造成的祸端,就怕死后翻江帮依旧存在,那就白死了……
这也让潘应嚣张到了极点,只要两堂坐镇的宗师不下场,他就无所顾忌。
在江湖上,称之为宗师的武夫,一般也不会轻易乱跑,那样就没了神秘感,太掉逼格。
有宗师下场也不怕,献祭点帮众的事,师从谢孤舟的水上功夫,足够他逃命。
出来混江湖,不就是有事没事插人两刀嘛,大家都这样干!
熟悉的厨子已经进来点头哈腰,但还有人一人站在外面发呆,让潘应有些不满,他指着停在院外的厨子,高声喊道:
“那个谁,愣着干嘛!滚进来把餐食放下,然后就滚,一个时辰后过来收拾场地!”
陷入回忆的王平吓了一跳,装作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将全羊汤放在桌上,又卸下了背篓,里面装的是瓷质餐具。
完成任务,他刚准备走,又被潘应喊住:“那个谁,你过来!”
王平小心翼翼的移了过去,还以为下的毒药被发现,心里忐忑不安。
“为什么我能在你身上闻到一股血气?”多年的为匪经验,让潘应格外警惕。
“我……这羊跟两脚羊都是我处理的,没有其他的衣物可以换,这才冲撞到了帮主。”王平编了个理由试图搪塞过去。
潘应半信半疑,审视的眼神盯得王平浑身不自在。
半响,他指着桌上的全羊汤说道:“喝一勺……不,喝三勺。”
原来是怕死……王平在心底暗讽,很果断的拿起汤勺,连灌了满满三勺,退到一边等候发落。
见此,潘应也不好再说什么,挥手示意王平滚蛋,领着一众手下“载歌载舞”......
“啪——”
“烂货!要是不乖乖照做,老子现在就剐了你下酒!”
“我做,求求你别杀我......”
“......啊!”
“......”
王平走远,还能听到凄厉哀嚎,握紧双拳。
眸内猩红纵横,牙关紧紧咬死,咯吱直响。
他在忍。
一介江上民,惨遭变故逢;
孤身入鬼蜮,誓要荡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