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伏羲画卦:从自然到人文的神秘法则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天地初分,日月轮转,山川成形,万物渐生。然此时的宇宙,虽有物质之形,却尚无统摄之序——星辰运行无章可循,寒暑交替难以预判,草木枯荣若隐若现,人类在广袤天地间,如同置身于无规可循的混沌之中,茫然于自身与万物的关联。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伏羲应运而生,以观象悟道之举,创八卦符号体系,完成了从自然混沌到人文秩序的关键跃升,为华夏文明奠定了“天人对应”的认知根基。
伏羲画卦的传说,在《周易·系辞》中有明确记载:“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伏羲对天象的观测,是系统性的体察。他居于陈地(今河南淮阳),常于雷泽之畔静观苍穹:北斗七星如帝车般周期性轮转,苍龙、白虎等星宿随四季更迭隐现于天际,太阳东升西落划出恒定轨迹,月亮圆缺与潮汐涨落形成微妙呼应。这些看似零散的天文现象,在他眼中逐渐凝结为“气”的运动——阳气轻清而上浮为天,阴气重浊而下沉为地,阴阳二气的消长聚散,正是天地运行的核心动力。
转向地面,他观察山川走势如脉络贯通,河流蜿蜒似血脉流转,草木春生秋枯遵循着不可违逆的时序。这些具象的差异,在他心中升华为对“同与异”的抽象认知。而“近取诸身”的观照,则让他发现人体自身的阴阳对立——男刚女柔、昼动夜静,恰与天地阴阳形成奇妙的呼应。
这种观察,最终凝结为最简洁的符号系统。伏羲以“—”象征阳爻,代表天空、男性、刚健、白昼,其形源于太阳运行的直线轨迹;以“- -”象征阴爻,代表大地、女性、柔顺、黑夜,其形仿自月亮盈亏的弧形残影。三爻相叠,生成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八卦的诞生常与“河图洛书”相联系。《尚书·顾命》载“河图在东序”,后世传说伏羲时黄河出龙马,背负“河图”;大禹时洛水出神龟,背负“洛书”,而八卦正是对这些神秘图式的破译。尽管河图洛书的具体形制在后世不断演化,但其核心意涵始终未变:宇宙规律并非不可捉摸的混沌,而是可以通过符号化的“图式”被人类认知。这种“以象载道”的思维,成为华夏文化区别于其他文明的重要特质。
在伏羲创造的八卦体系中,“乾”与“坤”构成了整个系统的核心,正如《周易·系辞》所言“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卦三爻皆阳,象征宇宙的创始力量,如太阳般散发光热与动能,主导“始生”;坤卦三爻皆阴,代表物质的承载与孕育,如大地般接纳万物并使其成长,主导“成形”。
从自然维度看,乾坤的对立统一解释了万物生成的原理。阳气上升、阴气下沉,二气相交而生“变”——春日阳气渐盛,大地解冻,草木萌发,正是乾阳与坤阴相互作用的具象;秋日阴气渐增,万物收敛,果实成熟,则是坤阴吸纳乾阳能量的结果。八卦中其余六卦,实则是乾坤二气在不同阶段的呈现:震为雷,是阳气在地下积蓄后的爆发;巽为风,是阴气在天空流动的形态;坎为水,象征阴气凝聚成的液态;离为火,代表阳气燃烧的状态;艮为山,是阳气停滞的坚硬;兑为泽,是阴气汇聚的柔润。这八种状态循环往复,构成了四季更迭、昼夜交替的自然节律,先民通过观察卦象的变化,便能预判天时流转——乾卦当令则盛夏至,坤卦主导则寒冬临,震卦显现则春雷动。
从人文角度看,乾坤的设定奠定了“天人同构”的伦理基础。乾卦的“元亨利贞”被阐释为君子应具备的四种德行:元始(开创)、亨通(通达)、有利(适宜)、贞固(坚守);坤卦的“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则隐喻着“顺承天道”的处世智慧。这种将自然规律伦理化的思维,使八卦超越了单纯的自然观测工具,成为指导人类行为的准则。
《周易》中八卦的排列暗含数理规律: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这组数字既对应八卦生成的顺序,又与天文历法中的“八方”“八节”相呼应。汉代以后,八卦与“九宫”结合,形成更精密的宇宙模型——九宫格中,坎一居北,离九居南,震三居东,兑七居西,乾六、坤二、巽四、艮八分居四隅,中宫为五,恰与北斗七星的运行轨迹及九州方位相对应。这种“数象合一”的体系,使八卦既能指导农耕(如依卦象判断播种时机),又能规划城邑(如按方位卦象确定建筑朝向),真正实现了从“观乎天文”到“观乎人文”的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