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京华暗流(第2页)
消息还在京城蔓延,茶肆里的说书人已编好了新段子,唱词里“青衫夺魁,四藩震动”的句子,随着柳丝飘向深宫、王府、书院……而永定门外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缓缓驶来,为首的青衫少年勒住马,望着远处巍峨的城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莲花鹅卵石——他知道,扬州的荣光已留在身后,京城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暮色漫过紫宸殿的琉璃瓦时,皇帝陈清然正对着一幅《四藩舆图》出神。御案上的龙涎香燃到了尽头,太监总管李顾轻手轻脚地进来,捧着一个鎏金托盘,上面并排放着两封密信——一封火漆印着“扬州探”,一封盖着三皇子陈睿渊的私章。
“陛下,扬州来的密信。”
李顾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宫廷老人特有的审慎。
陈清然抬眼,他年近五十,鬓角已染霜色,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他先拿起那封“扬州探”的密信,拆开时,指尖的玉扳指与信纸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信上详细罗列着扬州大比的始末:秦朗三关夺魁的细节,刑名科断案如何引律精准,论辩时如何驳斥陈靖,甚至连他与林诗允交换眼神、温清悠递话的小动作都有记载。
最末一段写着:“秦朗论及四藩屯田,言辞间直指弊病,似对藩镇积弊早有留心。三皇子于观礼台召见,密谈约一炷香。”
陈清然看完,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看着它蜷成灰烬,才拿起陈睿渊的密信。这封信的封皮是素色的,只在右下角盖着个极小的“渊”字印章。
展开信纸,三皇子的字迹清隽有力,先简述了大比盛况,而后笔锋一转,直指核心:“……秦朗之才,不在文辞,而在实务。其论‘皇权相权制衡’,暗合《太祖实录》‘分而不裂’之旨;观其策论,于‘推恩令’一节,竟有独到见解——谓‘欲削藩,先安支庶;欲安支庶,先予实惠’,与儿臣所思不谋而合。此子出身镇西侯府,为庶子,于嫡庶之争、藩镇之弊,皆有切身体会,可用。”
“推恩令”三字被陈睿渊圈了起来,旁边批注:“拟先从幽州入手,幽王诸子争嗣,可借‘推恩’分其势。秦朗熟知边地,又无嫡子牵绊,或可为先锋。”
陈清然的手指在“推恩令”上反复摩挲,这三个字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微颤。四藩割据是他心头大患,前几年试过强硬削藩,反被镇北王借机吞并了凉州三县,此后便只能隐忍。“推恩令”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看似仁厚,实则能将藩王的封地一点点化整为零,只是太过冒险,需得有个既懂藩情、又绝对可靠的人来执行。
他想起秦朗的父亲秦明——那个镇守西陲的侯爷,一辈子谨小慎微,夹在朝廷与镇北王之间,活得像块被磨圆的石头。却没想到,他的庶子竟有这般锋芒。
“秦朗……”
陈清然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御案上的《四藩支庶名录》上,幽州幽王的十几个儿子正在为继承权斗得不可开交,青州镇南王的嫡子陈墨行踪诡秘,凉州镇北王的几个侄子各掌兵权……推恩令若真能推行,这些支庶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李顾。”
“奴才在。”李顾立刻躬身。
“去查,秦朗在镇西侯府的境遇,他生母的出身,还有……他在国子监时,与哪些人交好。”
陈清然的声音平静无波,“三皇子的信,烧了。”
李顾应了声“是”,将三皇子的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与先前那封探子信的灰烬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秦朗……”
陈清然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对李顾道,“国子监祭酒温启铭,明日让他进宫一趟。”
李顾心领神会,躬身退下时,瞥见皇帝正望着窗外的宫墙,那里爬满了紫藤萝,绿意盎然,却掩不住墙内的沉沉暮色。他知道,陛下这是动了心思——那个从扬州来的青衫少年,或许真能搅动京城这潭死水。
烛火摇曳,将皇帝的影子投在《四藩舆图》上,恰好覆住幽州的位置。
陈清然拿起朱笔,在“秦朗”二字的位置轻轻一点,墨痕晕开,像一滴即将落入湖面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