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雨歇传灯(第2页)
他顿了顿,看向秦朗,目光灼灼,“回了京城,别怕。你身后不只是国子监,还有西陲的老兵,有江南的民心,有我们这些‘老陈’没走完的路。”秦朗握着册子,指尖微微发颤。这些天听了太多赞誉,唯有洛洪的话,带着沙场的风霜,也带着父辈沉甸甸的托付。
他起身深深一揖:“晚生记下了。”
正说着,门帘被轻轻掀开,洛云舒端着茶进来。她穿着件月白襦裙,头发简单挽着,手里还捏着支狼毫,想必是刚在隔壁书房练字。见了秦朗,她脸上微红,却还是大方地福了福身:“秦公子。”
“云舒刚还说,要找你讨教《公羊传》里的几句注疏呢。”
洛洪笑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这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说着便拿起军图,往内室去了。
书房里只剩两人,雨声更显清晰。洛云舒将茶盏放在秦朗案前,青瓷盏里浮着两片龙井,汤色清亮。
“昨日看了秦公子新写的短文,‘民心如江’那句,写得真好。”
她轻声道,“以前总觉得,做学问该藏于书斋,如今才懂,文字也能淌进街陌里。”
秦朗想起大比时,洛云舒在论辩台上引经据典,驳斥他“重革新轻古法”的样子,那时她眼里的倔强,倒和此刻的坦诚相映成趣。
“洛姑娘在大比时说‘革新需守本’,其实我一直记着。”
“昨日写短文时,总想着你那句话,才没敢只顾着锋芒。”
洛云舒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角弯成月牙:“原来秦公子也会记着对手的话。”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蓝布封皮的册子,递给秦朗,“这是我抄的《扬州水利考》,里面有几处是我爹当年治理漕河的笔记,或许对你回京有用——毕竟,‘少年大陈’不止要破,还要会建。”
秦朗接过册子,封皮上绣着朵小小的菱花,针脚细密。翻开一看,里面不仅有水利图谱,还有洛云舒用朱笔写的批注,字迹娟秀却透着严谨,比如在“漕河淤塞”处批注:“非独泥沙之过,实乃藩镇截留治河银所致”,竟与他对四藩的看法不谋而合。
“这太贵重了。”秦朗抬头道。
“不算贵重。”
洛云舒望着窗外的雨,声音轻得像雨丝,“大比时我总想着赢你,后来读了你的文章才明白,我们争的不是名次,是让那些道理能被更多人听见。你回京城,要面对的比扬州难十倍,带着这个,就当……就当我也在帮你记着‘守本’二字。”
秦朗将册子小心收好,忽然想起那日在宴上,洛云舒望着他写文章时,眼底闪过的惊艳与敬佩。原来对手之间的懂得,有时比赞同更动人。
“待我在京城理顺了营田法的事,”
秦朗认真道,“定要向洛姑娘讨教《公羊传》——这次换我做学生。”
洛云舒脸颊更红,却挺直了脊背,点头道:“好。我在白露书院等你的消息,等你说‘少年大陈’的锋芒,真的劈开了那些旧迷雾。”
离开刺史府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缝里漏出来,给芭蕉叶上的水珠镀了层金边。秦朗回头望了眼那座白墙黛瓦的院落,手里的军户册子和水利考微微硌着手心——那是父辈的托付,也是同辈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