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81章 焦字未灭,潮信先至(第2页)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银圆在她掌心滚了半圈:\"不止要展。\"她忽然踮脚,发梢扫过他耳垂,\"我前日整理旧账,发现苏伯父早年改良织机时创过《七音调机法》——用不同频率的敲击声编码,只有老匠能听出门道。

若在每台残机旁设解说暗码......\"

\"让每个展品都'说话'。\"顾承砚接得极快,眼底的光与她撞在一起,\"懂的人自然懂。\"

青鸟的短刀鞘在腰间磕出轻响。

这男人不知何时立在楼梯口,袖管上的刀伤已裹了新纱布,渗着淡红的血:\"展场我去清。\"他摸出块油布,抖开时掉出半截焦木——正是昨夜沙滩上\"山\"字的横,\"纱厂后墙有地道,能通到码头仓库。

铜铃、共振板我让阿四去买,今夜就能布置。\"

苏若雪忽然握住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伤口还在渗血......\"

\"刀伤要见血才透得彻底。\"青鸟抽回手,指尖在焦木上一弹,\"顾先生要的是让机器'说话',我得让铃声先学会'咬字'。\"他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账房的青砖,带起半片落在地上的报纸——头版标题是《长江巨字现东洋罪证》,墨迹未干。

展场的霉味是在第二日寅时渗进顾承砚鼻腔的。

他蹲在一台断了梭子的老织机前,看着青鸟用细铜丝将铃舌系在共振板上。

铜铃是从城隍庙旧货摊淘来的,绿锈里还沾着半枚\"同和号\"的印记——那是十年前被日商挤垮的老铜匠铺。

\"顾先生,这样?\"青鸟的指尖在共振板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铜铃应声轻颤,声音细得像春蚕啃桑叶。

顾承砚竖起食指:\"再低半度。\"他摸出怀表,秒针走动声里,铃音与表摆的频率渐渐重叠,\"现在,敲两下停半息。\"

铃舌晃出的声波撞在共振板上,空气里浮起若有若无的震颤。

角落里传来响动,苏若雪举着煤油灯进来,蓝布裙下摆沾着石灰——她刚带人刷完展墙,墙面上还留着未干的\"工业伤痕\"四个大字,墨迹顺着砖缝往下淌,像道流了十年的血。

\"阿砚你听。\"她将灯凑近铜铃,火光里,铃舌的影子在墙上晃出断续的光斑,\"这震颤的节奏......\"

\"正是《七音调机法》的起调。\"顾承砚握住她沾着石灰的手,\"老匠们修了半辈子机器,耳朵比尺子还灵。

等开展那天......\"

等开展那天,租界边缘的废弃纱厂真成了一口沸腾的锅。

首日清晨,顾承砚站在厂门口,看着穿学生装的姑娘举着\"还我织机\"的木牌挤进来,拎菜篮的阿婆踮脚摸那台断了机头的\"瑞和祥\"老机,指腹蹭掉锈迹,露出底下被磨得发亮的\"苏记\"刻痕——那是苏若雪昨夜带着账房姑娘们连夜刮出来的。

青鸟守在展场角落,目光扫过五名在残机前驻足的访客:穿粗布短打的中年汉假装整理围巾,指尖在机轴上按了三下;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妇人弯腰系鞋扣,发簪轻敲展台边沿;戴瓜皮帽的老头摸出旱烟杆,烟嘴在\"恒裕隆\"残机的齿轮槽里点了两点......每道动作都像投进深潭的石子,在青鸟眼底荡起暗波。

\"心钉盟的旧部。\"顾承砚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比蚊鸣还轻,\"三年前苏伯父联络的民间匠人,被日商打散后各自谋生。\"他望着那五人陆续离开,展场里的议论声正像滚水般漫开:\"阿婆说这机头的纹路和她嫁时的陪嫁织机一样学生说要把展讯抄去复旦墙报\"。

第三日晌午,穿灰长衫的男人是踩着雾进来的。

他拄着乌木拐杖,杖头雕着褪色的云纹,在\"恒裕隆\"残机前站了足有半柱香。

顾承砚盯着他的影子——影子里,拐杖尖在青石板上点了三下,节奏像极了\"断续三跳\"——那是日商情报组惯用的试探暗号。

青鸟的手已经扣住腰间短刀。

顾承砚却按住他手腕,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收着。\"他望着那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雾中,转身时正撞进苏若雪递来的茶盏,\"他们派了'文化听客'来探风声,却不知道......\"他啜了口茶,温度刚好,\"真正的密码,不在机器里,在看机器的人眼里。\"

当夜,顾家绸庄后巷的青石板上,守纹的布鞋碾到了什么。

这跟着顾承砚三年的伙计弯腰捡起,借着月光看清那是半页泛黄的纸——边角还留着线装书的毛边,分明是从《江南织谱》上撕下来的。

背面用松烟墨画了只断线的风筝,风筝尾巴飘成细长的丝缕,下方题着小字:\"线未断,人在飞。\"

守纹的手指在\"飞\"字上顿了顿。

他抬头望向后院那扇永远挂着布帘的密室门——门里,顾承砚的影子正映在窗纸上,像柄未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