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57章 黑箱滴答,山本登门(第2页)

"陈叔。"他伸手按住对方肩膀,"劳烦您跑趟四马路,把七家商会的当家人都请来。

就说'顾某有要紧事相商,戌时三刻,顾家祠堂'。"

陈掌柜走时,雨丝已经密了。

苏若雪替顾承砚系好斗篷带子,指尖在他喉结处停了停:"要我跟去码头?"

"你守着织谱。"顾承砚捏了捏她发冷的手背,"山本要的是我乱,可我偏要让他看——顾家的账房先生,比绸庄的织机还稳当。"

戌时三刻的祠堂飘着沉水香。

七家商会的当家人挤在长条凳上,茶盏碰得叮当响。

福源米行的陈掌柜、大达轮船的周老板、恒源祥的刘东家......顾承砚数了数,连最孤僻的锦云斋绣娘都来了,发间别着半朵蔫了的珠花。

"三日后,天蟾舞台。"顾承砚站在祖先牌位前,烛火在他镜片上跳着,"我要请山本谦三当众开那个黑箱。"

周老板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他是跑长江航运的,嗓门比汽笛还响:"顾少!

那箱子里要是炸弹?

去年虹口纱厂就......"

"所以我让青鸟去了法租界。"顾承砚从袖中抽出张纸,是青鸟刚送来的巡捕房回函,"工部局答应派机械师到场,就说'可疑爆炸物需专业查验'。

山本若真敢放炸子儿,巡捕房第一个掀了他的礼查饭店。"

刘东家捻着山羊胡:"可山本说要'归还信物',我们若硬要验,岂不落个'疑邻盗斧'的名声?"

"他要的就是我们疑。"顾承砚指节敲了敲供桌,"这半个月,全上海的耳朵都被那滴答声攥着——听声不如见物,见物不如验心。

等他开了箱子,是真归还还是作秀,一目了然。"

众人交头接耳时,顾承砚瞥见陈掌柜在桌下给锦云斋绣娘使眼色。

那绣娘突然站起,珠花颤得厉害:"顾先生,我信你。

当年我男人被东洋布庄挤得跳黄浦江,是您父亲送了十车蚕丝,说'绣娘的针脚,比黄金金贵'。"她抹了把眼睛,"今儿您说开箱子,我锦云斋出五十个绣娘,把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祠堂里突然静了。

周老板弯腰捡起茶盏,往地上一磕:"我大达轮船调三艘汽艇,把外滩的记者都接来!"陈掌柜拍着胸脯:"福源米行出两百口袋米,给守夜的百姓当宵夜!"

顾承砚望着这些被生活磨得粗糙的脸,突然想起穿越前夜,他在图书馆翻到的《上海工商志》——上面写着"民国廿五年,顾氏绸庄联合七商,以织印为旗,破东洋诡计"。

原来史书上的浓墨重彩,不过是眼前这些人,愿意为一句"信你",把家底都掏出来。

仪式前夜的顾家密室飘着墨香。

苏若雪跪坐在蒲团上,面前摊开《江南织谱》残页,旁边是父亲临终前写的"雪儿勤学"手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的指尖在残页"出锋七分"的笔锋上反复摩挲,又移到手札的"勤"字——那个"力"部的回锋顿笔,竟和残页里"织"字的尾笔,像同一个模子刻的。

"父亲......"她喉咙发紧,从妆匣里摸出枚铜顶针,那是父亲教她打算盘时套在食指上的,"您总说'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这残页......"

烛火突然晃了晃。

她抬头,见顾承砚倚在门框上,手里捧着个粗陶碗:"喝口桂圆汤,手都凉透了。"

苏若雪接过碗,却没喝。

她把残页和手札推到他面前:"你看这两处笔锋。"

顾承砚凑近,镜片上蒙了层雾气。

他想起现代书法课上,教授说"每个人的运笔习惯,比指纹还难改"。

此刻残页的"织"与手札的"勤",那抹藏在笔锋里的弧度,确实像同一双手,在病榻上颤抖着写的。

"你是说......"他声音发哑。

"父亲可能根本没丢印。"苏若雪的指尖抚过残页边缘的焦痕,"他烧了半本织谱,刻了假残页,就是要让偷印的人以为'真谱随印丢了'。

可真正的织谱......"她突然掀开蓝布,露出下面另一本用油纸裹着的册子,"在我陪嫁的妆匣最底层,父亲用苏府的地契包着。"

顾承砚的呼吸陡然一重。

他想起三天前山本开箱时,自己故意说的"真印曾藏火"——那是苏父当年为防印被盗,在印槽里藏了磷粉,点火即燃。

此刻再看苏若雪眼里的光,他突然明白:山本偷的从来不是印,是他们以为"偷到了关键"的错觉。

天蟾舞台的穹顶灯在正午十二点准时亮起。

顾承砚站在后台,透过纱帘望着台下——中外记者的镜头闪成一片,法租界巡捕房的机械师抱着工具箱坐在第一排,山本谦三穿着藏青西装,正对着镜子整理领结。

"顾先生,该上台了。"青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提着个檀木匣,"苏姑娘让我把这个给您。"

匣子里躺着枚阳纹印胚,与山本的黑箱里那枚一模一样。

顾承砚摸了摸印背的内槽,指尖沾了点磷粉——这是苏若雪连夜用父亲留下的秘方调的,遇热即显淡蓝火焰。

"山本先生。"顾承砚的声音通过留声机扩散到全场,"听说您要归还顾家印胚?"

山本的笑容像抹了层蜜:"正是。

此印在敝处存放多年,今日物归原主。"他示意宪兵打开黑箱。

丝绒托上的印胚泛着幽光,底部那枚金属簧片还在"滴答"作响——原来所谓的计时声,不过是西洋钟表行常见的装饰簧片。

全场松了口气。有记者喊:"顾先生,您看这印可真?"

顾承砚接过印胚,对着阳光举起。

印背的内槽在光下泛着冷白,没有半星磷火残留。

他转头看向山本:"山本先生,您归还的,是赝品。"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山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顾先生何出此言?"

"真印的内槽,曾藏过磷火。"顾承砚从檀木匣里取出另一枚印胚,"当年我岳父怕印被盗,在槽里涂了磷粉,遇热即燃。

您看——"他掏出怀表,用表盖摩擦印背,淡蓝火焰应声而起,"而您这枚......"他晃了晃山本的印胚,"洁净如新。"

山本的脸白得像戏台的幕布。

顾承砚却转身面向观众,将两枚印胚举过头顶:"真正的阳纹印,从来不在箱子里。

它在苏先生的织谱里,在顾氏绸庄的机杼声里,在每一个不肯低头的手艺人骨血里——"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它,从未丢失!"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顾承砚望着台下红了眼的陈掌柜、周老板,还有躲在后排抹眼泪的锦云斋绣娘,突然想起苏若雪昨夜说的话:"他们偷得走印,偷不走人心。"

散场时,青鸟凑过来,手里捏着张极薄的油纸:"先生,黑箱夹层里发现的。"

油纸上的字被岁月浸得发黄:"印可仿,谱不可替——癸亥冬,父字。"

顾承砚的指尖在"父字"上顿住。

那笔锋的弧度,和苏若雪昨夜给他看的残页,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