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亡者先至,灵前布网(第2页)
"承砚。"她推开门,名录被烛火映得发亮,"义庄那页吊唁录,确是赵师傅动的手脚。"
顾承砚转身时,眼底的暗芒突然亮了——他早猜到赵砚舟不会真死,可当确凿证据摆在眼前,心跳还是快了半拍。
三年前"春蚕组"成立那日,赵砚舟用改良提花机织出第一匹九瓣莲纹绸时说的话,突然撞进他脑海:"活要活得明白,死要死得有用。"
"青鸟。"他指尖叩了叩案角,"去后巷仓库,把那三个身形最像赵师傅的技工带来。
要快。"
"是。"青鸟应了一声,青布短打带起一阵风,檐角铜铃被吹得轻响。
苏若雪看着他快步出门的背影,又转头看向顾承砚:"你要让山本以为赵师傅回了上海?"
"不是以为。"顾承砚抽出钢笔,在热力图上沪西日伪据点的位置画了个叉,"是要让他确信。"他的笔尖悬在"三井洋行丝绸展销会"的红圈上方,"山本这半个月查'火种南迁'查疯了,仓库、码头、货轮......他查得越紧,我们越要给他个活靶子。"
苏若雪忽然懂了。
赵砚舟是山本最想抓的"活口"——既是顾氏绸庄最顶尖的织机师,又是"春蚕组"明面上的联络人。
若山本认定赵砚舟带着"火种"线索回了上海,所有注意力都会从南迁船队转移到这个"活饵"上。
密室里的自鸣钟敲过十下时,青鸟带着三个技工进来了。
为首的阿福搓着冻红的手,粗布黑袍下露出半截靛蓝裤脚:"顾先生,您要咱们扮赵师傅?"
"不是扮。"顾承砚走到他面前,亲手将黑面巾系在他脸上,"是让山本的眼线觉得,他们看见了赵砚舟。"他指了指窗外的夜色,"后巷到义庄这条道,今夜你们三个轮着走,每柱香换一人。
脚步要沉,像常年站织机的人;遇见暗哨别躲,就当自己是来吊唁的。"
阿福喉结动了动:"要是......"
"不会有事。"苏若雪递过三个油纸包,"桂花糕,垫垫肚子。"她的指尖擦过阿福粗糙的手背,"赵师傅教过你们'手停三息',今夜你们替他走这三遭,就是替他活着。"
夜更深了。
顾承砚站在绸庄二楼窗口,望着后巷三个模糊的黑影次第往义庄方向去。
他摸出怀表,分针刚过十二,便见西巷暗哨的灯笼晃了三晃——这是"消息已散"的暗号。
他知道,此刻茶楼的说书人该说到"赵砚舟昨夜现身静安寺"的话本了,赌档里的骰子声里,也该混着"赵师傅带图纸回上海"的私语了。
次日清晨,义庄的檀香混着露水味漫进吊唁厅。
苏若雪立在供桌后,素色围腰上别着铜算盘,眼尾余光扫过人群里几个戴斗笠的"香客"——他们袖中鼓着的,该是偷拍的相机。
"顾氏绸庄殉难同仁名录,第一位,王阿大......"她的声音清亮如晨钟,念到"赵砚舟"时,故意顿了三息。
供桌下,她的脚尖轻轻点了点青砖——这是给暗桩的暗号。
角落里,青鸟的银铃随转身动作轻响,他跟着那几个"香客"出了义庄后门。
晌午时分,青鸟带着湿漉漉的鞋印冲进密室。
他腰间挂着个牛皮纸包,往案上一摊:"顾先生,这是他们接头时的密语。"他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他们约了今夜子时在沪西码头碰头,说'要抓活的'。"
顾承砚展开纸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月上柳梢头"几个字——这是山本特高课的老暗号。
他的指节抵着眉心,突然笑了:"山本急了。"
案头的"温感密书"残页突然烫了起来。
顾承砚捏起它,对着阳光,"沪西空"三个字的余温还未散尽——这是前日从山本办公室偷来的密信,用温感墨写的,遇热显形,冷却即消。
"他知道仓库扑空了。"顾承砚的钢笔在"杭州西溪"四个字上画了条粗线,"原定接应点不安全了。"他笔尖一转,在"淀山湖"处重重一点,"改走太浦河,去嘉兴王江泾。"
苏若雪铺开账本,蘸了蘸朱砂:"我这就以'商会抚孤基金'名义,给嘉兴'同仁堂'汇五百银元,备注'修缮义塾'。"她抬头时,眼底浮起笑意,"周掌柜的义塾该翻修了。"
顾承砚知道,"同仁堂"是地下联络站的暗桩,"修缮义塾"是激活暗号。
他望着她笔下流畅的小楷,突然想起昨夜她替技工们系面巾时的模样——温柔里藏着刀刃。
当夜,西水关的芦苇丛沙沙作响。
顾承砚立在阴影里,看着一艘乌篷船悄然驶出,船底夹层鼓鼓囊囊——那是第二批工业图纸。
船桨划开水面的轻响里,他袖中残页再度发烫,背面浮出极小的字迹:"父信已焚,儿承志。"
他捏着纸页贴在心口,忽然想起父亲临去前塞给他的那本《商战辑要》。
那时父亲说:"真正的商道,是让火种在人心里烧起来。"此刻江风掠过芦苇,他望着船影没入夜雾,喉间突然发紧。
次日午后,义庄的香火账摊在苏若雪面前。
她拨着算盘珠子,突然指尖一滞——一枚铜钱从香灰里滚了出来。
铜锈斑驳的表面,隐约能看出"春蚕吐丝"的暗纹。
她捏起铜钱对着阳光,"丝"字笔画里有极细的凹点,像被针尖轻轻挑过。
风从窗棂钻进来,掀动账册一页页翻过去,发出细碎的响。
苏若雪望着铜钱上的暗纹,忽然想起顾承砚说过的话:"有些秘密,藏在看得见的地方。"她将铜钱握进掌心,温度透过指腹传来,像谁在暗处轻轻叩了叩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