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蝶出茧中,火路将通
顾承砚的指腹沿着残页上的蝶纹轻轻摩挲,焦纸边缘扎得指尖发疼。
陈砚生被捕前说的"破茧"二字在耳边炸开,他忽然明白那些用心跳合着《春蚕曲》的工友——他们不是在等一条逃生的路,是要把这场困局,撕成新生的出口。
"青鸟。"他转身时,烛火在镜片上晃出一道锐光,"立刻带测绘队下排污渠。"
青鸟正用刀背刮靴底的泥,闻言抬头,刀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标沉降井?"
"三处沉降井,两段废弃支管。"顾承砚将残页按在"丝脉"图上,蝴蝶的影子恰好覆盖了闸北到法租界的管道走向,"他们要的不是钻狗洞似的逃,是让整座上海的地底下,都长出破茧的翅膀。
三井同步爆破,混乱够掀翻巡捕房的警铃。"
青鸟的拇指蹭过刀刃,忽然笑了:"去年修电厂时,我记过德制管道的厚度。"他扯下腰间的防水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油布、罗盘和半块压缩饼干——显然早备好了下渠的行头。
密室木门被风撞开条缝,晨雾裹着苏若雪的身影挤进来。
她鬓角沾着水珠,手里攥着块软绸,是方才替顾承砚擦茶盏时带出去的。"承砚,我......"话未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残页上,脚步顿住。
顾承砚刚要开口,却见她已俯身凑近烛台,指尖将残页轻轻翻转。"背面有刮痕。"她的声音里带着账房先生核对ledger时的锐度,"用指甲刮的,极浅。"说着她侧过烛火,暖黄的光斜斜切过纸背——七个歪扭的缩写名字渐次显形,末尾一行小字像游丝:"蝶不独飞,须引火。"
"引火?"顾承砚的呼吸一重。
苏若雪的指尖点在"火"字上,眼尾微微发红:"他们被关在提篮桥,能看见的只有天。"她抬头时,睫毛上的水珠闪了闪,"如果三处同时有冲天火光——绸庄的晒丝场、圣玛利亚教会的钟楼、商会的议事厅露台——他们就知道,破茧的时候到了。"
顾承砚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还带着晨雾的凉,却让他想起去年冬天,她裹着他的大衣蹲在染坊,用体温焐热冻硬的靛蓝染料。"好个'引火'。"他低笑一声,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管账时握算盘磨的,"但得让日本人查不出火的来路。"
苏若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抽回手,从怀里摸出账册,翻到"抚孤专户"那页:"八月朔,付火匠三十元,事由:修缮长明灯阵。"她蘸了墨,笔锋在"火匠"二字上顿了顿,"盐帮的爆破手就叫火匠,灯阵......"
"灯阵是三处火堆的坐标。"顾承砚接过笔,在"长明灯阵"旁画了三个小圈,分别标上"顾记圣玛利亚商","登报时用正楷,日本人查账只会当是给孤老院添灯油。"
青鸟突然咳了一声。
两人抬头,见他已将测绘工具捆上肩头,防水袋里的罗盘撞着铜珠叮当作响:"排污渠的图纸在巡捕房档案室,我得赶在晌午前——"
"等等。"顾承砚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牌,是顾家祖传的信物,"拿这个找十六铺的刘把头,他手里有套德国人当年修渠时的暗图。"
青鸟接过玉牌,拇指抹过刻着的"顾"字,突然弯腰一礼。
他起身时,腰间的短刀在烛光里划出冷光:"后半夜我会把渠图送到染坊的第三口缸底下。"
苏若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转身将账册收进檀木匣。
匣盖合上时,她轻声道:"陈先生他们......"
"不会白等。"顾承砚将残页小心夹进《蚕桑辑要》,书页间飘出片干桑叶,是陈砚生上次来送的,"等破茧那天,黄浦江的浪会替他们唱《春蚕曲》。"
窗外传来报童的吆喝:"号外!
闸北纱厂工人集会——"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顾承砚走到窗边,看晨雾里青鸟的影子融入弄堂,像滴墨渗进宣纸。
他摸出怀表,指针正指向七点一刻。
"若雪。"他转身时,眼里有火在烧,"去把'长明灯阵'的账抄三份,分别送给《申报》《新闻报》和《沪报》。"
苏若雪点头,指尖抚过账册上的墨迹。
她知道,等这些字见了报,日本人的注意力就会被引到"慈善"二字上。
而真正的火,会在八月朔的夜里,从三个方向窜上天空——那是茧中蝶振翅的信号。
密室的烛火忽明忽暗,墙上蝴蝶的影子越拉越长,仿佛已经穿透了砖墙,穿透了晨雾,穿透了所有困住他们的黑暗。
顾承砚望着那影子,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知道,此刻在提篮桥的地牢里,陈砚生和工友们正贴着墙,听着头顶的动静。
他们的心跳,正和他的,和苏若雪的,和青鸟的,和整座上海地下管道里奔涌的暗河,一起打着同一个节拍。
破茧的时刻,就要到了。
顾承砚指尖的残页被烛火烘得发烫,他望着墙上那只即将振翅的蝶影,喉结滚动两下——这是陈砚生被捕前用血浸过的纸,此刻在火光里泛着暗褐,像凝固的茧。
他转身时,檀木匣在案几上磕出轻响,苏若雪正将最后一叠账册锁进匣中,铜锁扣上的瞬间,她抬头看他,目光里有星子落进去:"染坊的老周说,新晒的杭绸在日头下会泛金,像要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