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31章 丝带引鬼,账房藏锋

苏若雪将账本轻轻合上时,指节在烫金封面上压出一道浅痕。

楼下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咚——",两下慢,一下急,正是后半夜三点的时辰。

她转身时,绣着并蒂莲的月白衫角扫过木桌,那截雪纹花丝带从夹层滑落,在青砖地上打了个旋儿。

"阿砚。"她弯腰拾起丝带,指尖抚过褪色的寒梅纹路,"他们若真认定我是内鬼,不会只派人盯梢。"

正倚在门框上的顾承砚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木案相碰,发出清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油灯下泛着温黄的光:"你是说,他们在等你主动'暴露'?"

"是。"苏若雪将丝带系在账本铜扣上,"松本被山本训斥后,急需证明自己。

若我只是被监视,他们得不到实据;可若我'自乱阵脚'......"她忽然抬眼,眼尾微挑,"他们就会像饿狼见了血,扑上来撕咬。"

顾承砚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桌案:"那就给他们看一场'自乱阵脚'的戏。"他从袖中抽出张纸笺,上面密密麻麻列着条目,"明日起,你在账册里添个'秘密支款'栏目。

金额不用大,但频次得密。"

苏若雪接过纸笺扫了眼,唇角扬起:"春蚕组补给、修女车队油费......这些都是咱们常走的账,加几笔虚的,倒像真有暗线。"她取过狼毫,在砚台里蘸了蘸墨,"不过得留破绽——"笔锋在"春蚕组"三字上顿了顿,墨色突然浓了些,"比如这三个字,写得慌乱些。"

顾承砚的目光落在她垂落的发间,银簪在油灯下泛着微光:"再放张草图在账本旁。"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银梭与书脊交叠的图案,"旁注'若事发,焚之'。

要让翻账的人觉得,这是你藏不住的急招。"

苏若雪接过草图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前日在染坊调试靛蓝染料时蹭的。

她将草图压在账本下,抬头时眼波流转:"这出戏,该唱得像真的。"

接下来三日,账房的油灯总要亮到三更。

苏若雪伏在案前,笔走龙蛇间故意在"春蚕组"处顿笔,墨迹晕开半分;又将草图露出半角,仿佛是仓促间没藏好。

顾承砚每日寅时来送醒神茶,总见她案头堆着新记的账页,墨迹未干,带着松烟墨的清苦味。

"第二夜了。"第四日清晨,青鸟掀开门帘进来时,军靴上沾着露水。

他递过张字条,"老周寅时三刻潜入账房,翻了半个时辰。"

顾承砚捏着字条的手一顿:"老周?"

"他儿子在日商丰田纱厂做工。"青鸟扯了扯领口,"上月纱厂停工,他儿子被日本人扣了。"

苏若雪正整理账册的手蓦地停住。

她记得老周上月来领预支工钱时,眼眶青肿,说是摔的——原来不是摔的,是挨了打。

"跟紧他。"顾承砚将字条揉成团,扔进炭盆,"今晚,看他往哪儿送抄本。"

是夜,月亮隐在云后,账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青鸟蹲在房梁上,盯着老周佝偻的背影。

那老头摸出怀里的铜钥匙,手哆哆嗦嗦捅了三次才插进锁孔。

门"吱呀"一声开了,他猫着腰冲进去,借着月光翻账册,铅笔在纸上飞快点划。

青鸟的拇指摩挲着腰间的匕首柄,却没动。

直到老周夹着抄本溜出绸庄,他才像片影子似的跟了上去。

虹口的茶楼后巷飘着咸鱼的腥气。

老周缩在墙根,搓了搓手,朝黑暗里喊:"先生?"

穿长衫的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月光照亮他左眼角的疤。

他接过抄本扫了眼,冷笑:"这账记得倒真。"

"先生,我就抄了这三页......"老周声音发颤。

"够了。"长衫男人将抄本塞进怀里,"回去告诉苏若雪,她的戏唱得不错。"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不过——"月光照亮他阴鸷的眼,"山本大佐要的,是能要她命的实据。"

青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摸出怀里的相机,"咔嚓"一声按下快门,闪光灯在巷子里炸开,惊得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长衫男人扑过来,青鸟早顺着墙根翻上屋顶,只留下一句冷笑:"给山本带个话——"他的声音混着风声,"顾氏的戏,才唱到第二折。"

当青鸟将照片拍在顾承砚案头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照片里,长衫男人的疤清晰可见,老周瘫坐在地的模样也被定格。

"果然不是阿雪。"顾承砚的指节抵着下巴,镜片后的目光如刀,"老周被胁迫,那长衫男......"他突然抬头看向苏若雪,"是松本的人?"

苏若雪盯着照片里的疤,忽然想起前日在霞飞路瞥见的黄包车——车把手上缠着的,正是那截雪纹花丝带。"是松本的副官。"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左眼角的疤,我在法租界巡捕房档案里见过。"

顾承砚突然笑了,笑得眼底泛着寒芒:"很好。

他们以为钓到了鱼,却不知......"他的目光落在苏若雪手边的账本上,"鱼线,早攥在我们手里。"

苏若雪翻开账本,笔锋在"秘密支款"栏停住。

她蘸了蘸墨,笔尖悬在"付"字上方,忽然转头看向顾承砚:"要加条异常记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