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322章 丝脉搏动,少年执梭(第2页)

虹口的石板路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

陈砚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蓝布衫口袋里的双相茧突然烫得灼人——这是他跟着苏先生学"算术"的第七日,每日要走的三条路里,数这条通向后巷的窄弄最让他犯怵。

墙根堆着发臭的泔水,远处飘来日语吆喝,他加快脚步,却被脚边的青石板绊了个踉跄。

"汪!"

花斑犬突然绷紧了脖子上的草绳,前爪扒住他的裤管。

青鸟蹲在巷口卖狗皮膏药的摊子后,眯眼盯着那畜生——原本蔫头耷脑的狗此刻耳朵竖直,鼻尖正对着巷子尽头那扇刷着黑漆的木门。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哨,喉结动了动:是时候了。

陈砚生被狗拽得一个趔趄,口袋里的茧子烫得像块火炭。

他疼得倒抽冷气,伸手去捂,却见蓝布衫上渗出细密的白痕——那是氨水遇热后晕开的银丝,正顺着布料纹路爬向袖口,在日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微光。

他想起苏先生教他时说的"算术题要写在看不见的地方",突然福至心灵,蹲下身装着哄狗,手指悄悄在青石板上划了三道。

三刻钟后,顾氏绸庄顶楼的木阁里,顾承砚的钢笔尖重重戳在牛皮纸上。

吴淞监听哨传来的电报在案头摊开,墨迹未干的"虹口后巷,11:34分检测到异常短波"几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

窗外蝉鸣聒噪,他却觉得耳中轰鸣——这是"双相茧"和警犬第一次同时示警,也是少年传信团的第一份"算术作业",竟比租界巡捕房的探听器还准三分。

"若雪。"他推开虚掩的门,正撞见苏若雪伏在案前,手里的狼毫笔悬在半空中。

她面前摆着二十本毛边纸订的"算术本",最上面那本被她用淡茶水刷过,显影出歪歪扭扭的字迹:"黑门进三人,穿长靴,带铁盒,狗叫三声。"

"砚生这孩子。"苏若雪指尖拂过纸角,那里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我娘说,我现在写的不是字,是保命的线。他今天在青石板划的三道,对应监听站的位置,和吴淞的数据分毫不差。"她抬眼时,眼底浮着层水光,"这些孩子哪里是在学算术?

他们是把命缝进了茧里。"

顾承砚伸手替她理了理垂落的鬓发。

三年前在这账房,她教他打算盘时也是这样,发梢总沾着墨香。"从今天起,"他拿起案头的刻刀,在木牌上重重刻下"春蚕组"三个字,"传信团正式编入破茧行动。"木屑飞溅,落在"算术本"上,像撒了把新茧,"让盐帮的老蔡去选间隐蔽的阁楼,就做他们的'学堂'——白天学珠算,夜里学辨声,每月发双份米粮。"

七日后的深夜,顾氏染坊密室的油灯噼啪作响。

顾承砚展开新绘的上海地图,红笔在纸上游走——二十个蓝点代表"春蚕组"少年的每日轨迹,竟天然织成一张密网,将日资商行、巡捕房、地下印刷点通通罩在网心。

他停笔时,笔尖在法租界《东亚新报》印刷厂旁顿了顿,那里被三个蓝点标成了三角:"这处印刷厂,前晚有少年记到运纸车辙比平日深三寸——"他转头看向靠门站着的青鸟,"去查,是不是在印伪钞?"

"是。"青鸟应了声,目光扫过地图角落的批注:"丝不断,因其代代相织;道不灭,因其始于少年执梭。"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顾承砚蹲在织坊教女工算成本时说的话:"商道是网,要织得密,得让每根丝都活过来。"如今这网里的丝,竟是最鲜活的少年。

陈砚生是在书摊打盹时开始发烧的。

老周头的旧书摊支在四马路转角,他蜷在《三国演义》和《算术入门》中间,额头烫得能烙饼。

梦里他又回到那条后巷,黑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三个穿长靴的人走出来,铁盒里掉出张纸——纸上画着无数银蚕,正顺着他袖口的丝脉往上爬,爬到指尖时突然变成一串数字:"三七九,二六一,五四八......"

"小砚生?"老周头推了推他,"该收摊了。"陈砚生迷迷糊糊坐起来,发现袖口的丝脉竟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有无数小银蚕正从茧里钻出来,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爬。

他打了个寒颤,伸手去捂,却摸到口袋里的双相茧——这次不是烫,是凉,凉得渗骨。

后巷的野猫突然炸毛弓背,顺着墙根一溜烟跑远。

墙头上蹲着个穿青布短打的身影,正借着月光往怀里的小本上记什么。

那是青鸟。

他听见书摊方向传来少年的呓语,虽然听不清字句,却记下了三个数字:"三七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