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269章 旧影归来,心门再启(第2页)

顾承砚推开英国商会雕花木门时,晨雾正顺着外滩的风往领口钻。

他抬手理了理西装领结,目光扫过厅内鎏金壁灯映着的皮质沙发——昨天赵德昌案的报纸还摊在茶几上,"日商买办操纵棉纺市场"的标题被咖啡渍晕染开,倒像是团未擦净的血污。

"顾先生来得早。"霍克先生的声音从楼梯传来,这位英国纺织业代表拄着银头手杖,绛红色领结在晨光里泛着暗金,"我猜您是为赵德昌的案子来?"

顾承砚转身时眼底已浮起得体的笑:"正是为案子,但更是为未来。"他从公文包抽出份文件推过去,"英美领事联名通电后,我收到十几封洋行来信。

他们说——"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报纸上"资金安全存疑"的小字,"担心下一个赵德昌会是他们合作的华商。"

霍克的眉峰动了动,坐进沙发时带起一阵雪松香。

他翻开文件,"商业监督委员会"七个字跃入眼帘,瞳孔微微收缩:"由商会与外资代表共同审查资金流向?"

"这不是枷锁,是盾牌。"顾承砚在他对面坐下,指节抵着桌面,"日商能用假账套汇,我们能查;华商若私吞货款,你们能审。

霍克先生应该知道,上周恒丰纱厂的英镑汇票被截,背后正是三井物产的手。"他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更低,"委员会若成,贵行在闸北的新纺织厂,还会总被'意外'烧原料仓么?"

霍克的手杖尖在地毯上点了点,突然笑出声:"顾先生好手段,把我的痛处捏得准。"他合上文件推回来,"下午三点,我约了法商代表。

你带着章程来。"

顾承砚起身时,袖扣在壁灯下闪了闪——那是苏若雪今早替他别上的,说是"谈大事要体面"。

他走出商会时,黄包车夫的吆喝声里混着报童的尖叫:"看嘞!

顾氏绸庄女账房草拟互助基金——"

绸庄二楼账房的窗开着,苏若雪伏在案前的侧影被阳光镀了层金边。

她面前摊着三张宣纸,最上面那张写满蝇头小楷:"基金用于民族工业技术改良,由五名监事联名签字方可支取......"笔锋在"监督"二字上顿了顿,墨点洇开个小圆晕。

"若雪姐!"小桃捧着茶盘撞开门,"荣老板的管家送了信来,说'章程写得公道,荣家愿做第一个签字人'!"

苏若雪搁下笔,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朱砂印。

荣氏是纺织业龙头,有他牵头,那些观望的小厂主怕是要争着递名帖。

她抬头时,见小桃还站在原地搓手,眼尾泛着红:"还有事?"

"周记米行的陈太太来过。"小桃咬了咬唇,"她说...她男人被三井的人堵在码头,说'再跟顾氏走,就断了米行的洋面'。"

苏若雪的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三下。

去年冬天,陈太太抱着生病的孩子来借过钱,她掀开旗袍里衬,露出藏着的金镯子:"等米行熬过这关,一定还。"现在那镯子该还在她箱底压着,和所有小生意人一样,怕事却又不甘被踩进泥里。

"去把陈太太请来。"她解下腕上的翡翠镯子,塞进小桃手里,"就说我请她喝碧螺春。

镯子先押给她——"她望着窗外飘起的顾氏招牌,嘴角扬起清浅的笑,"等互助基金批下来,我亲自去码头接她男人的米船。"

顾承砚回到绸庄时,夕阳正把"顾氏"二字染成暖红。

他在楼梯口就听见账房的动静——苏若雪的笑声像浸了蜜的丝线,缠在陈太太的抽噎里:"您看这章程,监事里有银行的张老,有纱厂的王师傅,您男人的名字要是签上去,三井的人再堵码头,可就是跟整个商会过不去了。"

他没进去,转身往顶楼书房走。

青鸟正倚着栏杆等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地图,边角还沾着苏州的泥星子。

"城隍庙后巷第三块青石板。"青鸟压低声音,"老周师傅说,当年林小姐塞给他的布包里,除了信,还有半块青铜虎符。"

顾承砚接过地图,指腹擦过用蓝笔圈出的位置。

六年前的雨幕突然漫上来:林芷兰把虎符塞进他手心时,指甲盖被冻得发紫,"这是南京来的联络信物,若我出事......"

"今晚去。"他把地图折成小块塞进怀表夹层,"带两个人,穿短打,别带家伙。"

青鸟点头要走,又顿住:"苏小姐今天在《申报》发了声明,说'公平不是天上掉的,是手拉手挣的'。

我在码头听见搬运工念,好些人眼睛都亮了。"

顾承砚望着楼下账房透出的光,喉结动了动。

苏若雪总说自己是"人间灯火",可他知道,她更像块烧红的炭——看着温温柔柔,抱在怀里能把寒夜焐穿。

后巷的青石板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顾承砚蹲下身时,裤脚沾了露水。

第三块石板的缝隙里卡着半截稻草,他抠住石沿一掀,泥土里埋着个油布包。

打开的瞬间,半块虎符在月光下闪着幽光,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被防潮的樟脑熏得发脆:"承砚,若见此信,速去霞飞路137号。"

他捏着纸条的手在抖。

六年前的雨夜突然清晰起来:林芷兰说"别等我"时,睫毛上还挂着雨珠;苏若雪端来的热粥在桌上凉了又热,瓷碗沿印着她的唇印。

现在虎符在左,苏若雪的笑声在右,他突然明白,所谓选择从不是非此即彼——他要护住眼前的灯火,也要找回当年的星光。

顾宅后巷的梧桐叶沙沙响。

穿黑色旗袍的女子贴着墙根站了很久,直到书房的灯熄了,才抬起头。

月光落在她脸上,竟与书案上那张林芷兰的旧照片有七分相似。

她摸了摸颈间的银链,链上挂着半块虎符——和顾承砚刚从青石板下取出的,严丝合缝。

远处传来巡捕房的警哨,她裹紧斗篷转身。

转角时,墙根的阴影里闪过道灰影——是青鸟。

他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摸了摸怀里的勃朗宁,加快脚步往商会地下室走。

那里有间锁着铁门的屋子,桌上摆着新换的煤油灯,灯芯挑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