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266章 暗夜布网,步步为营(第2页)

茶桌旁已坐了六位老板。

顾承砚扫过众人:恒丰纱厂的陈老板捏着紫砂壶,指节泛白;锦记布庄的周掌柜盯着茶海,喉结上下滚动——这两位是他上周托苏若雪递过《安全承诺书》副本的;剩下三位面生,其中穿墨绿杭纺衫的中年男人正用银镊子夹蜜枣,指甲盖泛着青灰,像是长期握算盘的手。

"今日请诸位来,不为别的。"顾承砚在主位落座,目光缓缓扫过茶桌,"就为聊聊那位总躲在租界里的山田正雄先生。"

茶盏相碰的脆响骤然停住。

穿墨绿衫的男人夹蜜枣的手顿在半空,银镊子在青瓷碟上划出道细痕。

顾承砚注意到他腕间露出的金表——百达翡丽的星相系列,上月山田正雄宴请时,他在日商随从腕间见过同款。

"山田?

那日本鬼子能有什么好聊的?"陈老板率先开口,声音粗哑得像砂纸擦过桌面。

他眼角余光却往墨绿衫男人那边飘,顾承砚心里有数——这是在探底。

"听说山田先生最近在找新的藏身处。"顾承砚端起茶盏抿了口,"法租界巡捕房的人说,他怕咱们这些'爱国商人'砸了他的窝。"他放下茶盏时故意碰出轻响,"不过也难怪,毕竟有人总替他跑腿递话......"

墨绿衫男人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

他突然站起身,袖口带翻了蜜枣碟,红亮的蜜枣骨碌碌滚到顾承砚脚边:"顾少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我张顺发跑了二十年货栈,自问没做过亏心事——"他弯腰捡蜜枣时,金表在茶桌下闪了闪,"突然身子发虚,先告退了。"

顾承砚望着他踉跄的背影,指尖在桌下轻轻敲了三下。

门口的学徒立刻低头整理茶盘,等张顺发跨出门槛,那学徒也摸出怀表看了眼,跟着出了门——这是他今早特意安排的"跟梢"。

"张老板这是急着给谁报信去?"荣老板把茶盏重重一放,震得茶海溅出水珠。

顾承砚却笑了,他弯腰捡起蜜枣,蜜渍在掌心黏糊糊的:"荣叔,您看这蜜枣,甜得发腻,里头指不定裹着什么呢。"

茶叙散得比预想早。

顾承砚推说"旧疾犯了",让苏若雪先回绸庄,自己则绕到后巷,钻进辆带篷的黄包车。

车夫是青鸟假扮的,车帘一放,他就压低声音:"跟紧张顺发,别让他发现。"

此时的苏若雪正伏在账房的转椅上。

她面前摊着三本账册:一本是顾家绸庄的流水,一本是商会代收的同业会费,还有本是今早从汇丰银行调出来的信托账户明细。

钢笔尖在"顺发货栈"和"兆丰贸易"两个户头间来回移动,突然顿住——两笔各五千大洋的汇款,收款方都是"吴记米行",而吴记米行的东家,正是吴兆麟的远房侄子。

"苏姑娘,要关窗么?"老周端着桂圆汤进来,"起风了,纸页子直扑棱。"

苏若雪把账册合上,指尖在"顺发货栈"的位置轻轻一按:"老周,帮我把这两本账册锁进保险库。"她从抽屉里摸出枚铜钥匙,"再让人去福兴商行,说'上个月的绸缎瑕疵品'该处理了。"

老周应声退下。

苏若雪望着保险库的铁门缓缓闭合,转身打开另个抽屉——里面躺着本空白的账本,封皮是她亲手糊的,用的是顾家旧账册的边角料。

她提笔在第一页写下"顺发-兆丰-吴记",又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山田商会"。

末了,她从袖管里摸出张汇票,面额五千大洋,收款方是"昌记木行"——这是顾承砚上周让她注册的空壳公司。

"总得让他们以为钱还在自己兜里。"她对着账本笑了笑,把汇票夹进账册,"等收网那天,再连本带利还回去。"

月亮爬过钟楼时,顾承砚回到了商会顶楼的密议室。

青鸟已经等在窗边,手里捏着张字条:"张顺发进了虹口的'松月楼',和个穿和服的男人碰了头。

我拍了照片,冲洗需要时间。"

苏若雪端着热姜茶进来,茶盏在桌上放得极轻:"顺发货栈和兆丰贸易的钱,我转到昌记木行了。

吴兆麟要是查账,只会以为是正常的商业周转。"

顾承砚展开青鸟递来的字条,上面画着松月楼的位置——离山田正雄的住所只隔两条街。

他伸手拉开墙上的地图,用红笔在松月楼和吴宅之间画了条线,又在昌记木行的位置画了个圈:"我们要让敌人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他转身看向两人,目光像淬了火的刀,"青鸟,你找几个可靠的兄弟,扮成日商的外围眼线,往松月楼传假消息——就说顾家要联合荣老板把生丝压价三成,逼山田撑不住撤资。"

"那我呢?"苏若雪指尖点着地图上的"昌记木行"。

"你继续往昌记转钱,但每次转完都留半张汇票存根。"顾承砚的手指划过"吴记米行","等他们发现钱不对劲时,这些存根就是锁链,能把吴兆麟和山田捆在一条船上。"

青鸟突然笑了,他摸出怀里的相机晃了晃:"顾少这招'双面信使',够那些老狐狸喝一壶的。"

三人正说着,楼下传来老周的敲门声:"顾少,信箱里有封电报,没写发件人。"

顾承砚接过电报,牛皮纸信封上只印着"上海电报局"。

他拆开看,泛黄的电报纸上只有八个字,墨迹未干:"明日午时,老地方见。"末尾的署名被涂了,只隐约能看出"山"字的竖笔。

苏若雪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老地方"三个字:"会是山田正雄?"

顾承砚把电报折好收进西装内袋,目光扫过窗外的黄浦江。

江面上,货轮的汽笛声穿透夜色,像头沉睡的兽在低吟。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钢笔,笔帽里的紫药水还带着体温——那支笔,是顾老爷子留给他的,也是他破局的刀。

"老地方..."他望着远处法租界的灯火,嘴角勾起抹淡笑,"该去会会这位山田先生了。"

夜色更深了。

商会楼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有个黑影贴着墙根闪过,袖口露出点墨绿——正是白天茶叙上离席的张顺发。

他抬头看了眼顶楼亮着灯的窗户,摸出怀里的密信,往虹口方向快步走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青鸟的身影融入阴影,相机镜头的金属反光,在月光下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