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晨光破晓第一枪响(第2页)
青鸟摸出铁丝挑开后窗插销时,听见楼下传达室传来日语骂声:"八嘎!
松本君的抛售单怎么还没传到交易所?"他低笑一声,猫腰钻进满是机油味的房间。
墙上挂着的西门子电报机正"咔嗒咔嗒"吐着纸带,他摘下腰间的鹿皮袋,掏出半块磁铁——这是顾承砚托苏若雪从大生纱厂借的,专门对付精密仪器的"土法子"。
"叮——"电报机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纸带"刷"地断成两截。
青鸟迅速扯下备用线圈,将磁铁塞进机器底部的齿轮间隙。
当他转身要走时,瞥见桌上压着张草拟的抛售计划:"追加两万包,目标价再压一成"。
他瞳孔骤缩,指尖掠过钢笔在纸角戳出的洞——那是松本的习惯,每次下狠手前总要戳破纸页。
"砰!"楼下传来踢门声,日语吆喝混着皮鞋声往三楼冲来。
青鸟反手甩出三枚铜钉,精准钉灭了走廊的煤气灯,借着黑暗翻上窗台。
晨雾漫上来时,他最后看了眼电报机——磁铁正随着齿轮转动微微发烫,原本流畅的电流声变成了断续的"滋啦"响。
交易所大厅的电报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怪响。
顾承砚正盯着大屏上"松本"的红色数字,突然见那数字像被风吹的烛火般闪烁起来。"顾少!"陈经理举着刚收到的电报冲进来,"松本的新抛单延迟了!
他们说线路故障,最多只能传五千包!"
周厂长"腾"地站起来,西装前襟的铜纽扣撞在桌沿上:"老天爷!
这是不是青鸟得手了?"李行长的金丝眼镜终于稳当在鼻梁上,他抓起算盘噼啪拨了两下:"五千包?
咱们现银能填三个这样的窟窿!"张老板的手帕不知何时塞回了口袋,他拍着顾承砚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西装渗进来:"小顾,你说收网就收网,我们都听你的!"
顾承砚望着大屏上逐渐稳定的绿色接单曲线,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敲在百年织机上的梭子——一下,两下,和着苏若雪在电话里报出的库存数字:"顾先生,大生纱厂还有八千包32支纱待检,荣兴的染布车间能消化五千包坯布..."
"若雪,让各厂把质检报告贴到交易所公告栏。"他对着听筒说,声音比晨雾还稳,"再让小秦去请《申报》的记者,把松本线路故障的事写进去。"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苏若雪轻笑:"你是要告诉全上海,东洋人连电报线都管不好,还想管咱们的市场?"
七点十分,交易大屏突然跳出刺眼的绿色。
松本的五千包抛售单刚挂出来,就被"顾氏2000荣兴1500大生1000"的接单淹没。
周厂长突然抓起桌上的银圆抛向空中,"叮铃哐啷"的脆响里,他红着眼眶喊:"我爹当年挑担子走苏州,说'宁肯压仓三年',今天咱们压的不是货,是东洋人压在咱们脖子上的手!"
顾承砚摸出怀表,秒针正指向"2"的刻度——比计划提前了三分钟。
他朝陈经理点点头,后者立刻敲响了包厢里的铜铃。
交易所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二楼的雕花栏杆,看那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扶着栏杆站定。
"各位同业,"顾承砚的声音像浸过苏州河的晨露,清冽里带着暖意,"我们今天接的不是棉纱,是中国人的底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楼下松本交易员发白的脸,"但这不是胜利。"他从怀里掏出叠染着蓝靛的纸页——那是各厂连夜赶制的新纱样,"从今天起,顾氏绸庄联合二十三家同业,要办个'国货品质榜'。
东洋人能砸价,咱们能砸品质!"
大厅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李行长抹了把眼角,把刚拟好的贷款协议推给顾承砚:"顾少,我代表四明银行,给国货榜批三百万现银!"张老板举着纱样冲上台:"我家染坊新调的靛蓝,能扛住十次漂洗不褪色,明天就上榜单!"
苏若雪是在这时推开包厢门的。
她鬓角沾着细汗,银簪子歪了半寸,却仍将一封火漆未拆的密电稳稳递到顾承砚手里。
顾承砚指尖触到纸张时,闻到了淡淡的松烟墨香——那是南京国民政府特有的公函味道。
"若雪,谁送来的?"他望着火漆上模糊的"政"字印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邮差说是'重要情报',盖着中央信托局的章。"苏若雪的手指在密电上轻轻一压,火漆"咔"地裂开,"我拆之前,让账房姑娘比对了三次邮戳——确实是从南京连夜送来的。"
顾承砚展开信纸,一行小楷跃入眼帘:"沪上商战,已闻。"他抬头望向窗外,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正漫过黄浦江面,把对岸的海关大楼镀成金色。
"他们终于要出手了吗?"他低声自语,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
苏若雪望着他微颤的睫毛,突然想起昨夜在顾家老宅,他对着《申报》上的"华北告急"新闻说的话:"一个人扛不动的山,就等一群人来搬。"
此时,松本商事办事处的电报机仍在"滋啦"作响。
青鸟蹲在对面楼顶的烟囱后,看着几个穿西装的日本人踢翻了电报机,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出。
他摸出银链吻了吻,转身消失在晨光里——林小姐托付的事,他终于帮顾先生开了个头。
而在交易所二楼,顾承砚将密电折成小块收进怀表夹层。
他望着楼下还在欢呼的人群,突然想起苏若雪今早说的话:"承砚,你看这晨光多好,照在银圆上是暖的,照在纱样上是亮的。"
他笑了。
因为他知道,这束光,才刚刚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