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248章 风起青萍,暗战将启(第2页)

案头煤油灯的光映在纸页上,"抛售数量交割日期九月廿"的字迹还带着水痕,像道渗血的伤口。

"七成?"苏若雪突然出声,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啪响,"他们的棉纱从日本运过来,关税加运费成本是每包十六块,七成就是十一二块——"她猛地抬头,眼尾泛红,"咱们民族厂的成本价是十五块,这是要逼得所有织机停转!"

顾承砚的拇指抵着太阳穴,指节泛白。

他想起下午在码头看见的松本货船,甲板上堆得像小山的棉纱包;想起周老板今早拍着他肩膀说"就等你带咱们硬气",想起染坊陈掌柜押上地契时手都在抖,说"我孙女还等着穿自家织的红绸出嫁"。

"不能让他们砸穿市场信心。"他突然抓起案头的铅笔,在报纸空白处画了个圈,"得有人在抛售开始的第一时间接盘,把价格托住。"

"托市需要真金白银。"苏若雪的声音发紧,她翻开账本,"基金首批注资是二十八万,但松本这三万包,按十一二块算,至少要三十万现银——"

"不够。"顾承砚打断她,笔尖在"二十八万"上重重一戳,"但咱们有盟友。"他转向青鸟,"霍克今晚的晚宴名单里,有没有华俄道胜银行的陈经理?"

青鸟点头:"在第三桌,挨着法商的丝绸商。"

"去把陈经理请来。"顾承砚扯下袖扣,将衬衫袖子撸到肘弯,"再让老王去荣兴纱厂找周老板,福昌布行的陈掌柜——所有在基金章程上签过字的,半个时辰内到后堂集合。"

苏若雪已经开始翻找信纸,钢笔尖在信纸上洇开个墨点:"我写条子,就说'顾家绸庄后堂有急,事关大家吃饭的家伙'。"她抬头时,发间那支素银簪子在灯下闪了闪,"他们会来的。"

十点五十分,后堂的门被叩响第三次。

周老板的狐皮马褂还沾着棉絮,陈掌柜的染坊围裙上带着靛蓝印子,陈经理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雪茄——十三个人挤在不大的后堂里,炭炉的火星子噼啪炸响,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投在墙上,像面晃动的战旗。

"松本明天要砸期货。"顾承砚直入主题,将青鸟的情报纸拍在案上,"三万包,七成价。"

周老板的茶盏"当啷"掉在桌上:"七成?那咱们的纱还卖不卖?"

"所以咱们要接。"顾承砚抽出钢笔,在纸页上画了道向上的箭头,"六点零一分,松本的抛售单刚挂出来,咱们的托市联盟就要吃进。

价格压到十二块就买,十二块五就停,让市场看见有人兜底。"

陈经理摸着下巴:"可这要三十万现银,我华俄道胜能出八万。"

"荣兴纱厂压着五万存棉,折现能凑五万。"周老板拍着胸脯。

陈掌柜扯了扯染坊围裙:"我那地契刚在银行做了抵押,能贷三万。"

苏若雪快速拨着算盘,珠子声像机关枪:"二十八万基金,加上各位凑的十六万,总共四十四万——"她抬头时眼里有火,"够吃进两万五千包,剩下的五千包,松本自己砸手里。"

"剩下的五千包?"陈经理挑眉。

"松本的棉纱是从日本运的,仓储费一天五厘。"顾承砚的指节敲着算盘,"砸不出去的五千包,他们要在上海仓库里放三个月,仓储费就能吃掉三成利润——"他突然笑了,"到时候,咱们再放出风去说'松本的纱卖不动',看他们还怎么在租界里抬价。"

后堂的炭炉"轰"地窜起团火苗,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发红。

周老板猛地站起来,狐皮马褂带翻了茶盏:"顾少这是要把松本的算盘珠子,全砸进黄浦江里!"

"十点五十七。"苏若雪突然轻声说。

所有人都看向墙上的挂钟,铜摆正晃过"十一"的刻度。

顾承砚将各人的出资数额记在本子上,末了在页脚画了颗五角星:"陈经理,您辛苦跑趟交易所,找王主任喝杯茶——"他压低声音,"就说'顾家绸庄明天想看看新到的单子'。"

陈经理心领神会,西装扣子扣得咔嗒响:"明白,我让会计把现银装到帆布包里,明早五点前送到交易所后门。"

十一点十五分,最后一批人踩着夜色离开。

苏若雪蹲在炭炉前,将写满数字的废纸一张张丢进去,火苗舔着纸边,把"三万包十二块"的字迹烧成黑蝴蝶。

顾承砚站在窗前,望着对街松本商事办事处的灯终于熄灭,掏出怀表看了眼——十一点二十八分。

"若雪。"他转身时,看见她发间那支银簪子在火光里发亮,"明早的演讲稿,重点要提'咱们接的不是棉纱,是中国人的底气'。"

苏若雪将最后一张纸丢进炭炉,火星子溅到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我再加句'松本的刺刀戳不穿算盘,就想拿钞票砸人——可中国人的算盘珠子,是拿百年织机磨出来的'。"

窗外传来巡捕房的梆子声,敲过"十一点三刻"。

青鸟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身影融在夜色里像道影子:"交易所王主任那边,我已安排人盯着。"

顾承砚摸出支烟点燃,火星在暗夜里明灭:"告诉兄弟们,明早五点半,我在交易所包厢里等。"

钟表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清晰,秒针每动一下,都像在敲战鼓。

顾承砚望着苏若雪将最后一摞宣传册页收进皮箱,箱扣闭合的脆响里,他听见黄浦江的浪拍在码头上,像无数双攥紧的拳头。

"明天早上六点零一分。"他低声对青鸟说,烟头的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就是我们反攻的起点。"

夜色更深了,后堂的煤油灯在风里晃了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成把未出鞘的剑。

窗外,松本商事的货船还泊在十六铺码头,甲板上的棉纱包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像堆等着被碾碎的霜。

而在半里外的交易所,王主任的办公室里,一盏灯突然亮了——那是顾承砚安排的暗桩,正在核对明早的交易单。

钟表的铜摆晃过"十二"的刻度,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