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风声鹤唳,暗局初现(第2页)
周嫂的算盘声顿了顿,抬头时眼眶微湿。
窗外李麻子的轿车早没了影子,可巡捕房的警笛声正从外滩方向碾过来,像根烧红的铁丝,扎得人耳心发疼。
会议室里,警长的牛皮靴踏碎了方才的寂静。
他挥舞着那张"通共证据",油亮的帽檐底下,眼睛扫过顾承砚时多了几分犹疑——毕竟这位少东家上个月刚给巡捕房捐过二十箱医用酒精。
"顾先生,有人举报你私运军布。"警长把纸拍在桌上,墨迹在檀木上洇开个脏点,"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承砚没动。
他望着霍克先生慢悠悠捡起地上的证据副本,银制袖扣在灯光下晃出冷光;《申报》的王记者正用铅笔在小本上飞写,笔尖刮纸的声音像春蚕啃叶。
"警长。"他翻开汇丰银行的验货单,推到对方面前,"顾某上月出口的苏绣喜被,每匹都有'并蒂莲'暗纹,编号从001到500,全在汇丰的保险库里封着。"他又抽出苏州站的监控抄本,"昨夜十点十分,穿铁路制服的人进我车厢时,袖口绣着松本商社的樱花纹——需要我请松本先生来认认?"
警长的喉结动了动。
李麻子突然跳起来,后腰的枪套撞得椅子"吱呀"响:"别听他狡辩!
证据是从他箱子里搜出来的——"
"李秘书这么急着定罪?"顾承砚抬眼,"昨夜你在松本商社待了三个钟头,是商量怎么往我箱子里塞东西,还是商量怎么把生丝倒卖给日军?"他转向霍克,"英资洋行上个月从松本手里买的生丝,质量比顾氏的差两成,霍克先生可还满意?"
霍克的雪茄"啪嗒"掉在地上。
他弯腰捡起时,蓝眼睛里的兴味全换成了冷意——松本商社压价抢单的事,他早憋着口气。
王记者的铅笔尖"咔"地断了,他抬头笑得见牙不见眼:"顾先生,这新闻我得加个副标题——《商战暗箭?
顾氏绸庄'通共'疑云背后的生丝争夺战》。"
李麻子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后退时撞翻了椅子,枪套"当啷"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油光水滑的勃朗宁。
警长盯着那把枪,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私藏枪支,跟我回巡捕房!"
"顾承砚!
你不得好死——"李麻子的骂声被警笛声碾碎在楼梯口。
顾承砚望着满地狼藉,摸出怀表,监听器的红灯还在闪——松本商社的"南京计划",该收网了。
后巷的梧桐叶沙沙响。
顾承砚刚转过墙角,就听见青砖缝里传来压低的声音:"少东家。"
青鸟从阴影里走出来,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像淬了冰的眼睛。
他递过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染了茶渍的信纸,字迹歪歪扭扭,却让顾承砚的瞳孔猛地一缩。
"松本联合三井、住友,要在棉纱市场做局。"青鸟的声音像片刮过瓦檐的风,"他们先囤空单压价,逼民族纱厂低价抛货,再用外汇杠杆做空法币——等咱们扛不住抛售现货,他们就吃干抹净,顺便把政府的外汇储备套光。"
顾承砚的手指捏得信纸发皱。
他想起前几日收到的日本正金银行调款记录,想起码头上突然多起来的运棉船——原来那些生丝打压,不过是敲山震虎的前奏。
"消息可靠?"
"林小姐旧部截的密电。"青鸟摸出半块破碎的玉璜,"这是信物。"
顾承砚盯着那半块玉,喉结动了动。
三年前苏州河救起的女学生,临终前塞给他的也是这样的玉璜。
他把信纸折好收进怀表夹层,抬头时眼底燃着簇火:"凤凰计划提前。
你去通知张老爷子,让他联络江浙沪的钱庄;沈行长那边我亲自去,让他准备外汇对冲。
航运公司的王老板...让他把码头的货仓全腾出来。"
青鸟点头,转身要走又顿住:"松本的人已经在联系外资银行,最多三天——"
"三天够了。"顾承砚摸出钢笔,在袖口匆匆记了几个数字,"王老板的船昨天刚从武汉运了两千包棉纱,加上商会囤的三千包...够他们喝一壶。"
窗外的云不知何时压得低了,风卷着梧桐叶扑在玻璃上,像无数双急于叩门的手。
青鸟望着铅灰色的天空,突然低声道:"他们要动手了。"
顾承砚抬头,看见财务室的灯还亮着,苏若雪的剪影在纱帘后晃动,像团烧得更旺的暖光。
他把钢笔别回衣襟,唇角勾出抹极淡的笑:"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楼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阿桃举着盏琉璃灯从转角出来,灯光里浮着细尘:"少东家,苏小姐说财务室的账对出了眉目,让您过去看看。"
顾承砚跟着阿桃往楼上走,经过会议室时,瞥见王记者正对着满地狼藉拍照,镜头闪起的白光里,他看见霍克先生对着怀表摇头——那是在算松本商社这次要赔多少钱。
他摸了摸怀表,里面躺着苏若雪今早塞的桂花糖,甜丝丝的味道渗进肺里。
等走到财务室门口,听见周嫂的算盘声突然急了起来,苏若雪的笑声混在里面,像清泉撞着石头:"周姨,这笔运费算错了,应该是——"
顾承砚推开门,目光落在苏若雪手边的账本上。
最末一页新写着"实业自救基金筹备"几个字,墨迹未干,在暖黄的灯光里泛着蜜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