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枫疯疯语 作品

第222章 信石裂盟,疑云再起(第2页)

顾承砚没说话,他拆开布包,里面是半封未写完的信,墨迹在"周敬之与"处戛然而止。

风掀起纸角,他看见背面用铅笔写着个地址——虹口东长治路73号。

留声机的歌声不知何时停了,整座商会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顾承砚把半封信收进内袋,那里已经躺着林芷兰的密信,两页纸叠在一起,压得他心口发疼。

"去查查东长治路73号。"他对苏若雪说,声音轻得像句叹息,"现在。"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青瓦檐角,顾承砚站在安全屋的雕花窗后,看着苏若雪将最后一摞账本锁进墙内暗格。

林芷音缩在八仙桌旁,手指绞着月白棉衫的下摆,腕间新换的银镯撞出细碎声响——那是苏若雪方才以"旧物易新"为由,悄悄替她换下了染血的翡翠坠子。

"若雪。"顾承砚转身时,晨雾漫过他肩头,"夜里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阿奎的人守前门,阿福带三个兄弟蹲在后巷。"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铜哨,"遇到突发情况,吹三声长哨,我带人一刻钟内必到。"

苏若雪的指尖在暗格铜锁上轻轻一叩,锁芯"咔嗒"落位:"我懂。"她抬头时,晨光正落在她眼尾,把藏在眼底的担忧晒得透亮,"你呢?

会上若有动静......"

"周敬之等这颗'曙光行动'的饵,等了整整三个月。"顾承砚的拇指摩挲着铜哨边缘的刻痕——那是他昨夜亲手用小刀雕的"承"字,"他以为能借日本人的手截胡我们的棉纱线,却不知......"他突然笑了,笑得像春寒里初融的冰,"他每多送一份情报,就是在给自个儿的棺材板钉一颗钉子。"

林芷音突然站起,棉衫下摆扫翻了茶盏。

滚烫的茶水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只是盯着顾承砚:"顾先生说过要替姐姐报仇。"她的声音发颤,像根绷到极限的琴弦,"要是周敬之死了......"

"他不会死得太痛快。"顾承砚的目光掠过她发红的手背,语气却冷得像淬了冰,"但在那之前,他得把背后的人全吐出来。"

苏若雪快步上前,用帕子包住林芷音的手:"先喝口温水。"她转头时,眼尾的晨光已经沉下去,"顾先生心里有数。"

顾承砚最后看了眼窗台上那盆苏若雪新栽的绿萝——藤蔓正顺着窗棂往墙外爬,像根悄悄探路的手指——这才转身出门。

商会礼堂的檀木大门"吱呀"打开时,周敬之正站在前台调试留声机。

他听见动静,转身时笑得像朵开得正好的牡丹:"顾少东来得早,今日这'曙光行动'的部署......"

"周叔急什么?"顾承砚解下呢子大衣递给随从,目光扫过台下二十余张面孔——王老板在摸鼻烟壶,李掌柜在数佛珠,连向来爱迟到的纺织公会陈会长都提前到了,"等大伙儿到齐了,自然要请周叔第一个发言。"

周敬之的手指在留声机转盘上顿了顿,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该的,该的。"

九点整,顾承砚拍了拍讲台:"诸位都知道,'曙光行动'是咱们联合江浙七省,把棉纱线从法租界延伸到汉口的关键。"他故意停顿,看周敬之的喉结动了动,"具体路线、货船安排、码头对接......"他抽出份盖着红印的文件,"都在这份最终方案里。"

台下响起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周敬之——后者正用丝帕擦眼镜,动作比平时慢了两拍。

"顾少东,老朽内急。"周敬之突然起身,长衫下摆扫过椅子,"去去就回。"

顾承砚看着他佝偻着背往侧门走,直到那抹月白消失在门帘后,才对身边的阿福使了个眼色。

阿福点头,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七分,和昨夜推算的分毫不差。

租界外的石子路被晨雨浸得发亮,周敬之的布鞋踩在上面,每一步都溅起泥点。

他拐进第三条小巷时,突然回头张望,却只看见卖豆浆的老汉挑起的"浆"字幌子在风里晃。

"周副会长好雅兴,大清早来这种破巷子?"

周敬之的脚步猛地顿住。

转角处的灰砖墙后,顾承砚倚着辆黄包车,手里晃着根雪茄——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像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顾、顾少东?"周敬之的额角瞬间沁出冷汗,"我......我是来寻老中医治腿疾的......"

"老中医?"顾承砚弹了弹雪茄灰,"可我让人查过,这巷子最里头的'济生堂',上个月就关门了。"他抬手指向巷子尽头那扇半掩的木门,"倒是这扇门,昨夜有个穿黑西装的日本人来敲过三次。"

周敬之的嘴唇开始发抖。

他猛地转身想跑,却被阿福从背后制住——阿福的胳膊像铁箍,勒得他肩胛骨生疼。

木门"砰"地被踹开时,穿藏青西装的日本商人正站在檀木桌后。

他手里的牛皮纸袋敞着口,露出半页"曙光行动"的方案——和顾承砚方才在会上展示的那份,连红印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周敬之。"顾承砚的声音像块冰,砸在满室的沉水香里,"林芷兰查空壳公司时,你往她茶里下了毒;林芷音拿密信来找我时,你让人在保险库动了手脚;现在又把商会的命门卖给日本人......"他的手指重重叩在桌上的牛皮纸袋上,"你图什么?"

日本商人突然用生硬的中文吼了句什么,被阿福一拳砸在肚子上,蜷成虾米。

周敬之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图什么?

顾少东你当这上海滩是你家染坊地?

日本人的军舰停在黄浦江,法租界的巡捕房收着他们的银元,连英美烟草都在和他们谈合股......"他的笑声突然哽住,"我就想多活几年,给我那在日本读书的儿子多攒点钱......"

"所以你就拿整个商会的命换你儿子的钱?"顾承砚的拳头砸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来,"林芷兰才二十八岁,她死前在日记本上写'要让中国的丝绸再漂洋过海';李掌柜的儿子在前线扛枪,上个月寄信说'爹的棉纱能做军装'......"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你配提'活'字?"

周敬之瘫坐在地,长衫下摆浸在泥水里。

他望着顾承砚胸前晃动的怀表链,突然嘶喊:"你们根本不懂!

只有妥协才能......"

"砰!"

枪声像惊雷劈开晨雾。

顾承砚猛地拽过阿福往桌后躲,余光看见日本商人从裤脚摸出的手枪正冒着烟。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纷飞。

"顾先生!"阿福的声音带着血沫——他的左肩被擦出道深口,"门外有埋伏!"

顾承砚摸出怀里的铜哨,刚要吹,就听见外面传来嘶哑的喊:"抓住林芷音!

别让她把证据带出去!"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晨雾里,安全屋方向飘来若有若无的哨声——是三声短,接着三声长。

苏若雪的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