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命运的仲裁者(第2页)
“看着我。”我蹲下去,与她平视。
她睫毛上挂着汗珠,顺着下巴滴在我手背,烫得惊人,“你在地球防卫军当医疗兵时,给被辐射灼伤的孩子喂过葡萄糖水。你说过,‘痛觉是活着的证据’。”
她瞳孔里的银纹顿了顿。
“上个月在木卫二冰盖,你用身体护住了那台记录着三十七个外星文明灭绝史的量子存储器。”我继续说,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后颈的青灰,“斯隆给你的‘臣服’,会让这些记忆变成灰尘。你真的要亲手碾碎自己活过的证明?”
她突然剧烈颤抖,额头重重磕在我肩膀上。
我闻到血锈味——她咬碎了嘴唇。
“帮帮我。”她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能感觉到他在拽我的神经线……”
“卢峰!”我扯着嗓子喊,“把奥利维亚的神经接口权限调给我!”
“正在破解!”卢峰的终端屏幕映得他脸色发蓝,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敲出残影,“她的脑机锁是军用级,斯隆用了暗码……操,找到了!”
一道蓝光从终端射出,没入奥利维亚后颈。
她猛地抽搐,指甲掐进我胳膊里,疼得我倒吸冷气,却死死箍住她肩膀。
“忍住!”我对着她耳朵吼,“斯隆怕的就是你不想当提线木偶!”
伊恩突然扑到监控屏前,指节砸在玻璃上:“阿瑟瑞尔的判定进度跳到97%了!数据流里的负面情绪在暴跌——林博士,你们的对话被系统捕捉到了!”
我抬头,看见空中翻涌的星尘里,浮现出奥利维亚的脸:十七岁在急救帐篷给孩子喂水,二十五岁在冰盖护着存储器,三十岁在会议室拍桌骂斯隆是“宇宙级蠢货”。
那些画面泛着暖黄的光,像被阳光晒过的老照片,把斯隆残留的血色代码挤到了角落。
“现在。”我按住奥利维亚后颈的接口,“把你的反抗意识传进去。斯隆要的是恐惧,我们就给他看不甘。”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的银纹淡了下去。
“去他妈的臣服。”她扯出带血的笑,“我记得在木卫二,那个外星小孩摸着我的医疗章说‘人类的光很烫’——我要让他的种族看看,这光烫得能烧穿所有谎言。”
终端在这时发出蜂鸣。
卢峰扯掉护目镜,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操作台上:“主程序开放人工接口!林博士,阿瑟瑞尔在等你的最终输入。”
我站起身,关节发出咔咔的响。
三年前在猎户座观测站,我抱着被炸碎的观测日志跪在废墟里时,掌心的血滴在“世界树”三个字上,晕开的形状像朵即将枯萎的花。
现在,我需要用更鲜活的东西——不是数据,不是公式,是人类在泥里打滚却偏要抬头看星的笨劲。
“帮我接神经接口。”我对卢峰说。
他的手顿了顿:“直接接入裁定系统?这可能会烧坏你的神经中枢——”
“现在不是讨论风险的时候。”我扯开领口的金属扣,露出后颈淡粉色的接口,“阿瑟瑞尔要的是‘真实的挣扎’,我要让它直接触碰到人类的意识海。”
伊恩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掌全是冷汗:“斯隆的碎片还在系统里!如果你被侵入——”
“那就用我的意识当防火墙。”我冲他笑了笑,那笑容大概比哭还难看,“反正我这条命,三年前在猎户座就该随恒星一起烧了。”
卢峰的手指在颤抖,但操作精准得像台仪器。
当神经线刺入后颈的瞬间,我浑身剧震,电流顺着脊椎窜进大脑,像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颅内划拉。
但更强烈的,是信息流的涌入——不是代码,是记忆,铺天盖地的记忆:
敦煌飞天的飘带扫过我的脸,带着千年的风;阿姆斯特朗说“这是个人的一小步”时,他呼吸的白雾擦过我鼻尖;火星孩子堆冰树时,冰棱割破手指的血珠,温度还没散尽;地球防卫军护士喂外星难民热汤,汤勺碰在陶瓷碗上的脆响,比任何量子钟都清晰。
还有奥利维亚的记忆:急救帐篷里孩子的睫毛在她手背上扫动,木卫二冰盖下外星小孩的指尖温度,会议室拍桌时掌心的刺痛。
这些碎片在意识里旋转,凝结成一颗发光的种子。
我听见阿瑟瑞尔的声音,像无数个声部的合唱,震得颅骨发疼:“样本呈现矛盾性:暴力与慈悲共生,毁灭与创造同频。”
“我们不是完美的。”我对着意识海喊,“但我们会为了一句‘值得’,把自己烧成火把。”
寂静。
然后,我看见光。
不是星尘,不是代码,是金色的光,像液态的阳光,从意识海的尽头涌来。
它裹住我,温柔又灼热,把斯隆残留的血色代码烧成灰烬。
我听见阿瑟瑞尔说:“可塑。”
剧痛在这时炸开。
那金色的光涌进我的神经接口,像在往血管里灌熔岩。
我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却被佐拉的藤蔓托住。
她的银发扫过我汗湿的额头,轻声说:“他在给你钥匙。”
“钥匙……”我呢喃着,意识开始模糊。
那些涌入的知识不是信息,是触感——某颗已经消亡的文明的风,某个从未见过的星系的星轨,还有,一道门的轮廓,在意识深处若隐若现,门缝里漏出的光,像极了地球黎明时的天空。
最后一眼,我看见奥利维亚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金色的光。
她后颈的青灰褪成了正常的肤色,嘴角沾着血,却在笑。
佐拉的藤蔓裹紧我,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通往下一个纪元的门,开了一条缝。”
黑暗漫上来时,我听见自己说:“里面……有我们的过去,还是未来?”
没人回答。
只有意识深处的门,轻轻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