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学究 作品

第279章 柳氏商船

靖康九年六月十五,波斯湾,卡塔尔半岛东岸。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着墨绿色的、泛着油污泡沫的浑浊海水。

热浪裹挟着咸腥与硫磺的刺鼻气息,如同无形的蒸笼,将这片荒凉的海岸线蒸腾得扭曲变形。

赭黄色的沙丘连绵起伏,稀疏的椰枣树耷拉着焦黄的叶子,几座低矮的泥坯屋如同被晒干的骆驼粪,零星散落在滚烫的沙滩上。

此地名“乌姆赛义德”后世或许会因石油而富甲天下然此刻唯有荒凉!死寂!与能把骆驼都晒成肉干的酷热!

“呜——嗡——!”

刺耳的汽笛撕裂死寂!

“定远号”黝黑的钢铁舰首如同犁开黄油般缓缓楔入这片连海鸟都懒得落脚的浅滩!

巨大的明轮搅动着浑浊的海水,卷起带着油污的泡沫与几尾翻着白肚皮的死鱼!

舰首那面猩红的“玄龟踏浪”帅旗在灼热的海风中蔫头耷脑如同一条被晒晕的咸鱼!

“爹爹好热好臭”陈紫玉(阿囡)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纱小衫,小脸被晒得通红,湛蓝的眼眸里满是嫌弃,小手紧紧抓着父亲衣角,“这这地方连连草都不长!比比金山的雪地还还荒!”

陈太初玄色蟒袍早已换成一身靛青细葛布直裰,外罩一件半旧的油绸雨披(防晒),按剑立于船楼。

他目光扫过这片连海市蜃楼都懒得光顾的不毛之地嘴角微微抽搐。

卡塔尔这鬼地方后世能富得流油?他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王爷!您瞧!”亲兵统领王烈忽然指着左前方海面,声音带着一丝诧异,“有有船!挂着咱大宋的龙旗!还有柳字商旗!”

陈太初抬眼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片勉强能称之为“港湾”的烂泥滩旁竟歪歪斜斜停泊着十几艘形制各异的宋式帆船!

船体斑驳!风帆打满补丁!

船桅上那面褪色的“宋”字龙旗与旁边一面绣着斗大“柳”字的靛蓝商旗在热风中有气无力地飘荡!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船队旁那片烂泥滩上竟用椰枣树枝和破渔网围出了一个简陋的“码头”!

几个晒得黝黑精瘦如猴的水手正吭哧吭哧从船上往下卸一筐筐散发着浓烈辛辣气味的黑胡椒!

“柳柳德柱?”陈太初眉峰微挑。柳家这位南洋巨贾不在马六甲坐镇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晒咸鱼干?!

半个时辰后,“码头”旁,椰枣树荫下。

几张破旧的草席铺在滚烫的沙地上,权当桌椅。

陈太初盘膝而坐,慢条斯理地啜着一碗用海水勉强煮开的椰枣茶味道咸涩带点诡异的甜腻!

阿囡抱着那只雪白的波斯猫“拜火”,小脸皱成一团,死活不肯喝那“怪水”。“拜火”则优雅地舔着爪子湛蓝的猫眼嫌弃地扫过沙地上爬过的几只油亮的黑甲虫

柳德柱这位掌控南洋香料命脉的巨贾此刻却毫无富商派头!

一身半旧的靛蓝短褂裤腿卷到膝盖赤着脚踩在滚烫的沙地上!

古铜色的脸庞被海风烈日刻满沟壑唯有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依旧闪烁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狡黠!

“王爷!您您可算来了!”柳德柱抹了把额头的油汗,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这鬼地方热得能把骆驼烤成肉脯!要不是为了等那群磨磨蹭蹭的天竺香料船鬼才来这遭罪!”

“等香料船?”陈太初挑眉,“马六甲不够你柳大掌柜折腾了?跑这波斯湾门口来截胡?”

“哎呦!我的王爷!”柳德柱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马六甲现在可不是我柳德柱一人说了算啦!”他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您不是教过要‘分权’‘制衡’嘛!咱活学活用!”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现在马六甲设‘四海议会’!柳家占三席!南洋陈家(陈太初族兄)占两席!天竺香料行会占两席!爪哇稻米商会占一席!连那帮在苏门答腊收保护费的‘海狼帮’都给了一席!大事小事投票!七成通过才算数!”

他端起粗陶碗,灌了口咸涩的椰枣茶,咂咂嘴:“行政归议会推举的‘总办’!管收税!修码头!发补给!执法归‘靖海营’!专抓闹事的海盗和偷税漏税的奸商!监察归‘清账房’!查账目!揪贪腐!三权分立!互相盯着!谁也别想一手遮天!”

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被槟榔染得暗红的牙齿:“我柳德柱就握着‘靖海营’这把刀!平时喝茶看戏!谁敢在议会掀桌子或者在码头耍横老子就让‘靖海营’请他去海底喂鱼!省心!省力!还落得个‘公正无私’的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