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学究 作品

第272章 愿景

靖康九年正月廿三,金山总督府,观海厅。 咸腥的海风卷着细雪,扑打着巨大的琉璃窗。

厅内暖炉烧得通红,松脂清香混着枫糖的甜腻,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陈太初(元晦)斜倚在铺着雪熊皮的紫檀圈椅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玄龟墨玉佩。

王伦侍立一旁,金算盘垂在腰间,算珠沉寂无声。

窗外,铅灰色的海面尽头,一艘悬挂着狰狞“蛟龙吞浪”旗的“沧澜舸”,正劈开浊浪,缓缓驶入金山湾。

“来了!”王伦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陈太初抬眼望去。

沧澜舸船首,一道身影迎风而立!

身形挺拔如礁石,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水靠外罩半旧玄色鲨鱼皮短袄,海风将他额前几缕灰白的发丝吹得凌乱飞扬,古铜色的脸庞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嵌满海盐与风霜,唯有一双眸子,依旧锐利如鹰隼,穿透风雪,直刺观海厅!正是混江龙李俊!

舷梯放下。

李俊大步踏上栈桥,步履沉稳如山。他身后,紧跟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精悍如猎豹,同样一身靛蓝水袍,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眼间与李俊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沧桑,多了几分初生牛犊的锐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海风将他额前碎发吹起,露出被烈日灼烤得黝黑发亮的额头,紧抿的嘴角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

正是李俊独子李德!

“李俊兄!”陈太初已迎至厅门,玄色狐裘在风中微扬,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暖意。

“元晦!”李俊脚步一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踏前一步,枯瘦却布满老茧的手,重重拍在陈太初肩头!

力道之大,震得陈太初肩头狐裘都微微一颤!“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没想到还能在金山见到我们的秦王殿下!”

他声音嘶哑,带着海风磨砺出的粗粝与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爹!”李德紧随其后,恭敬抱拳行礼,声音清朗,却带着海员特有的穿透力,“小侄李德!拜见王爷!”

“好小子!”陈太初目光扫过李德那身被海风盐渍浸染得发硬的皮袄,又落在他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双手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比你爹当年还精神!”

“那是!”李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老子的种!生来就是喝海水的命!”

他一把拉过儿子,蒲扇般的大手在李德肩头重重一拍,“德儿!叫陈叔!什么王爷不王爷!在这金山湾!他就是当年跟老子一起在暴风角差点喂了鲨鱼的陈元晦!”

“陈叔!”李德眼中闪过一丝孺慕,声音更添几分亲近。

“好!好!”陈太初笑着点头,引二人入座。侍者奉上滚烫的枫糖姜茶,李俊端起粗陶海碗,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碗,长舒一口气,喉结滚动:“他娘的!还是这金山的枫糖水够劲!比南洋那些娘们唧唧的椰汁强百倍!”

陈太初莞尔,目光转向李俊那双被海风蚀刻得深陷的眼窝:“李俊兄这些年纵横南洋可还逍遥?”

“逍遥?”李俊嗤笑一声,放下海碗,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逍遥个屁!红毛鬼!黑皮猴!还有那些裹着白布念经念得比鬼叫还难听的‘穆民’!个个都盯着老子船上的货!跟跟闻着腥的鲨鱼似的!”他猛地一拍大腿,“要不是老子手里有‘惊雷铳’!船头架着‘鹰隼炮’!早他娘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话锋一转,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不过元晦!你猜猜老子在南边发现什么了?”他枯瘦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紫檀桌面上重重划下一道狭长的、如同蜂腰般的曲线!

“此处!”他指尖点在那“蜂腰”最窄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窄!窄得他娘的邪门!两片海中间就隔着不到二百里!全是烂泥塘!毒虫窝!红毛鬼管它叫‘巴拿马’!老子带人钻林子!趟沼泽!差点喂了鳄鱼!可探明白了!只要凿开这二百里烂泥塘!咱的船就能从东大洋(太平洋)直接钻到西大洋(大西洋)!省下绕道那鬼哭狼嚎的‘暴风角’!万里海路变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