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茶杯 作品

第5章 寿春雷殛1

第一小节:尸壅淮水建安六年初春,淮水流域阴雨连绵,已有月余未见晴日。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刷而下的泥沙与令人作呕的腐臭,在寿春城外的青铜闸口处淤积成一片死寂的汪洋。那座昔日用以调控水势、坚固无比的闸门,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严,被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腐尸层层叠叠地堵塞,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座由残肢断臂堆砌而成的恐怖堤坝,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惊世的怨毒。

墨绿色的河水在尸坝后方壅塞成一片巨大的、泛着油污和泡沫的沼泽湖,水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腐烂的麦秸以及无数肿胀发白、保持着抓挠姿态的人手。偶尔有不知死活的水蛇或鱼群搅动,便会翻涌出更多残缺不全的尸块,散发出足以令飞鸟坠落的浓烈腥臭,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沉重。

王凡独立于一叶随波逐流的扁舟船头,青蚨剑鞘斜挎腰间,那截新生的乌金剑尖在潮湿的水汽中微微震颤,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鸣,既是警示,亦是对前方那磅礴死孽之气的本能渴望。他左眸之中,因果瞳金纹悄然流转,眼前的骇人景象在他视野中被层层解析,剥离表象,露出更恐怖的真相——那些堆叠的尸身绝非自然溺亡,每一具尸体的脖颈处都缠绕着一圈淡青色的、深入骨骼的勒痕,皮肉之下,蛛网状的黑色血管清晰可见,正是被某种极其阴邪的炼魂术法强行剥夺生魂后,再以特殊咒印投入水中,维系着这种不生不死的“活性”状态,成为大阵的一部分。

“仙…仙师,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真要触霉头,惊了水里的老爷们了!”舟尾,一位被临时征召的老渔民面色蜡黄如纸,声音发颤,手中的橹摇得犹豫不决,几乎要脱手,“这闸口邪性得很呐!前几日有几个不信邪的后生,仗着水性好想捞点值钱的物件,结果…结果就被水里的‘东西’拖下去了,第二天…第二天就浮上来,跟这些…这些堆在一块了!”他不敢再看那尸坝,眼底满是恐惧。

王凡并未回应,他的目光早已穿透浑浊的水汽,死死锁定了闸口最中央那具如同小山般、格外引人注目的巨尸。那尸体异常魁梧雄壮,即便在水中浸泡得肿胀发白,皮肤呈现诡异的巨人观,仍能看出其生前远超常人的惊人体格。它身披一件残破不堪、却依旧能辨认出皇家制式的赭黄色龙袍,袍角用金线(已大部分剥落)绣着歪歪扭扭的“仲氏”二字——正是当年袁术僭越称帝时,耗尽民力财力所制的皇袍。此刻,这具巨尸以一种极其扭曲、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死死卡在闸门最大的缝隙里,它的胸腔竟兀自有规律地起伏着,每一次鼓胀都伴随着沉闷如擂破革的“咚咚”声,仿佛尚有一颗不甘的心脏在跳动。而每当它“呼气”时,那肿胀如鼓的腹腔便会猛地收缩,从崩裂的肚脐处喷射出一股股漆黑如墨、粘稠如油的浊水,水中裹挟着白花花、不断扭动的蛆虫,落水时溅起的涟漪竟泛着诡异的幽蓝色磷光,将周围的水面都染上一片不祥的色泽。

“袁公路…”王凡眉峰紧锁。据他所知的史实与情报,袁术已于建安四年在寿春众叛亲离,呕血而亡,其尸身理应被残余部属草草掩埋,怎会出现在此处河道,还成了堵塞闸口、汇聚万尸怨气的“阵眼核心”?这背后,定然有远超常人想象的力量在操控。

就在这时,下游方向传来一阵骚动与惊呼。几个正在撒网试探的渔民手忙脚乱地拖拽着渔网,网中赫然躺着一只造型古朴、却布满铜绿与附着物的青铜酒爵。一个略识得几个字的老渔翁颤抖着抹去爵底厚厚的泥垢,借着昏暗的天光,辨认出一行阴刻的篆体小字:“建安二年袁公路宴于寿春宫”。

“是伪帝宫里的东西!是当年袁术喝酒用的家伙!”有人失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惊惧与一丝畸形的兴奋,“听…听说那会儿他当了皇帝,在宫里天天摆酒席,用的全是金杯玉盏,吃的都是…”

话音未落,王凡腰间的青蚨剑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乌金色的鞘身泛起一层冰冷的毫光,那截剑尖更是嗡鸣不止,透出一股极度渴望与警惕交织的意念。王凡抬手握住鞘柄,指尖刚触碰到那冰凉的剑尖,一股森然寒意便顺着指腹直窜而上——这是神器对周遭极致邪祟与磅礴能量的本能反应。他屈指,灌注一丝金丹灵力,轻弹鞘身。

“铮——!”

青蚨剑鞘发出一声清越悠长、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嗡鸣,声浪如同实质般扩散开去,触及水面的刹那,竟激起一圈圈细密而规律的金色涟漪!

然而,这神圣的鸣响却如同捅了马蜂窝!金色涟漪所过之处,原本死寂的水面骤然“沸腾”!无数惨白浮肿、指甲青黑尖锐的手臂猛地从水下探出,疯了似的朝着王凡所在的小舟抓挠而来,带起阵阵腥风!更可怖的是,那些原本如同沉睡般堆叠在闸口的腐尸仿佛被瞬间惊醒,纷纷扭曲着残破的身躯,发出“喀啦喀啦”的骨骼摩擦声,顺着那巨尸的皇袍向上攀爬、堆叠。它们的皮肉在摩擦中不断脱落,露出森白的骨骼,却依旧不知疲倦地蠕动,眨眼间便在巨尸身上形成了一座不断蠕动、增高、散发着冲天怨气的尸山!无数双空洞、死寂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王凡,腐烂的喉咙里发出统一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怪响。

“娘嘞!水鬼抓人了!”老渔民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瘫软在船板上,橹桨“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里,赫然漂浮着半只皮肤泡得发皱、明显属于孩童的脚掌。

王凡神色冷峻如冰,左手迅速掐了一个辟邪诀,体内金丹漩涡加速运转,精纯的灵力奔涌而出,尽数灌注于青蚨剑鞘。鞘身金光骤然爆发,将那截乌金剑尖映照得如同烈日核心,锋芒虽未完全出鞘,但其锐意已沛然莫御。金光照耀之下,水面那些抓挠而来的惨白手臂如同遇到克星,纷纷发出“嗤嗤”的灼烧声,迅速化为缕缕黑烟消散。

他足尖在船头轻轻一点,身形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般飘然而起,竟踏着浑浊起伏的水波,如履平地般,一步步朝着闸口那恐怖的尸山核心逼近。越是靠近,那巨尸胸腔内传来的“心跳”声便越是震耳欲聋,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某种极其细微、却又无孔不入的…孩童的嬉笑声?

“淮南饥呦…食天子;天子肥呦…填淮水…”

一阵空灵、稚嫩却扭曲到极点的歌声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尖锐得如同无数根细针刮擦着人的耳膜与神经。王凡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声源——只见一具穿着鲜艳红色肚兜、看身形不过五六岁的童尸,正以一个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姿势,像蜘蛛一样趴伏在巨尸袁术的肩膀上。它的脖颈几乎扭断了,脑袋歪成一个可怕的角度,嘴巴一直裂开到耳根,露出两排密密麻麻、尖利如鲨的细齿。它一边用那诡异的腔调反复唱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歌谣,一边用浮肿溃烂的小手疯狂撕扯着巨尸的皇袍,每扯下一块浸满尸水的布帛,就贪婪地塞进裂口中,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食天子…填淮水…食天子…”歌声开始重叠、回响,仿佛有无数个看不见的孩童在四面八方同声合唱,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带着一种蛊惑人心、引人堕落的邪异力量。

随着这邪异的合唱达到一个高潮,闸口后方的河岸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岸边的泥土簌簌剥落,树木倾倒,露出了下方大片坍塌的汉白玉夯土与烧焦的梁木——那竟是袁术当年穷奢极欲修建的伪皇宫遗址!此刻,遗址的地基在剧烈的震动中轰然崩裂,塌陷出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吐着刺骨寒气的黑洞!洞口边缘的砖石上沾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坑壁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无数具扭曲变形、保持着痛苦挣扎姿态的活人俑!这些人俑双目圆睁,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之中,他们的眼窝、口鼻、耳洞之中,塞满了不断蠕动、白花花的蛆虫,稍一震动,便如同脓液般汩汩涌出,顺着坑壁滑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而在那坑底的最下方,似乎有什么庞大无比、布满鳞片的活物在缓缓蠕动,偶尔翻涌上的浊浪中,能惊鸿一瞥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非人般的脊背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