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闲客 作品

暮色陷阱(170)(第2页)

赵玉梅望着玻璃门外。周明远正把剥好的橘子喂给孙女,侧脸在灯光下温润如玉。她想起观景台上那杯大红袍,心头那点委屈又化了:“你周叔...对我好。”

真正寒心是在雨天。公交车在学区堵了四十分钟,朵朵饿得直哭。进门就撞上周明远的冷脸:“让你打车偏要省!芸芸饿得心慌你不知道?”

热油还在手背灼痛,赵玉梅脱口而出:“你们在家不能做饭?”

紫砂壶“砰”地砸在桌上。周明远指着她鼻子骂:“倒追我的多了去!给你名分是看得起你,当保姆委屈了?”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那张儒雅的脸扭曲得骇人。

夜里赵玉梅摸着手腕上的玉镯。这是周明远送的新婚礼,说翡翠养人。冰凉的镯子贴着皮肤,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亡夫送的那只银镯——早被典当换女儿学费了。

次日晨,周明远又变回温润君子。牛奶杯推到她面前时,赵玉梅看见他指甲修得圆润整齐。

“玉梅,”他声音像浸了蜜,“妈在养老院遭罪,我想接回来尽孝...”

“晓蓉约我逛街。”赵玉梅截住话头。翡翠镯子滑到腕骨,冰凉。

百货公司暖气太足,晓蓉攥着母亲的手:“妈您看明白没?他婚前那些好全是钩子!”

赵玉梅恍惚踩着电梯,满眼都是旋转餐厅的水晶灯。灯影晃成一片时,她一脚踏空栽下去。

“妈!”晓蓉的尖叫刺破喧嚣。

急诊室灯光惨白。赵玉梅右腿打着石膏悬在半空,晓蓉对着电话吼:“周叔!我妈摔骨折了!您...”

“晓蓉啊,”电话漏音严重,周明远的声音在病房回荡,“我高血压你知道的,医院细菌又多。你是亲闺女,照顾几天不是应当的?”

赵玉梅盯着石膏上渗出的血渍。那天她扭伤脚,周明远背着她走过半条樱花道,汗湿的白衬衫贴在背上,温热的。

“手机给我。”她声音平静。

周明远接得快:“玉梅别怕,我找最好的护工...”

“离婚吧。”

周明远在旧居楼下堵她时,手里晃着红丝绒盒子:“你住院我天天煲汤,都煳了三回砂锅。”他掏出发票,“看!托人买的野山参...”

赵玉梅从包里抽出病历摔在盒子上:“骨裂诊断书。要不要现在去医院拍片?”

周明远笑容僵住:“你装病?”

“比不上你会装。”赵玉梅转身开锁。防盗门关上前,她看见他驼色大衣沾了泥点——从前他连裤线都要熨得笔直。

离婚协议签得很快。周明远扣着钢笔:“玉梅,夕阳红也要讲良心。你住院我...”

“周处长,”赵玉梅第一次打断他,“您剥虾挑刺的本事,留着伺候下一位吧。”

裁缝铺重新开张那天,晓蓉送来新招牌:玉梅衣坊。赵玉梅踩着缝纫机,金线在藏青布料上游走。夕照漫进橱窗时,她望见对面茶馆走出一群人。周明远扶着个穿玫红大衣的女人,正弯腰替她系围巾。

“妈?”晓蓉担忧地递来热茶。

赵玉梅啜着茶看那对身影远去。暮色温柔,像半年前观景台上那杯大红袍。如今才懂,有些温柔是裹着糖衣的钩,专钓她这样渴了半辈子的鱼。

剪刀“咔嚓”绞断线头,她抚平旗袍襟口的褶皱。这双手被鱼刺扎过,被热油烫过,往后只为自己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