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阴影中的独白
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陈年机油的馊臭,
这是我睁开眼时记住的第一种味道。
不是在温暖的襁褓里,
而是在一辆只剩下扭曲骨架的破汽车后座,
垫着不知从哪里扯来的、沾满油污的破毯子。
天空是铅灰色的,
风卷着沙砾,
刮在裸露的铁皮上,
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荒芜之地,
是我的摇篮,
也是我的囚笼。
我一睁眼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或者他们是否还存在。
记忆的起点,
就是那个用废旧集装箱和飞机残骸胡乱拼凑起来的“家”——黑铁营地。
营地老大“铁爪”,
一个脸上带着丑陋烫伤疤、脾气比荒原风暴还暴烈的男人,
就是我们的天。
他手里总攥着一把东西,
长长的枪管泛着暗哑的光泽,
木头枪托油亮亮的,
和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样脏。
“看见没?狙击枪!旧时期的玩意儿!”
铁爪总爱把那玩意儿杵在我们这些面黄肌瘦的小崽子眼前,
唾沫星子喷到我们脸上,
“电磁枪?光能炮?呸!
花里胡哨!这才是真家伙!
一枪!就他妈一枪!能隔着八百米打爆你小子的狗头!”
他得意地炫耀着。
但我知道,
营地角落里那台快散架的破车床,
和他宝贝似的藏起来的那几小盒黄铜片和黑色粉末,
暴露了真相——他喜欢它,
仅仅是因为他穷得买不起别的像样的武器。
这枪最“厉害”的地方?呵,
厉害在它那该死的、早就停产的子弹,
只能靠自己一颗颗抠出来!
于是,我们六岁!
六岁能干什么?在黑铁营地,
六岁就得开始“工作”。
天不亮就被踹醒,
拎着破麻袋,
像一群肮脏的小老鼠,
钻进荒原深处更大更恐怖的“钢铁坟场”——
那些坠毁的战舰残骸。
锈蚀的管道、扭曲的线缆、嵌在烂泥里的电路板…任何带点金属光泽的破烂,
都是我们的目标。
沉甸甸地拖回去,
堆在铁爪面前,
换来他用匕首在薄薄的铁皮片上刻下几道划痕。
那就是“贡献值”。
刻满一面?恭喜你,
换一张新的、空白的铁皮片,
重新开始。
八岁那年冬天,
风像刀子。
我们拖着比平时更少的“收获”,
疲惫地回到营地。
营地门口那扇用巨大战斗机翅膀做成的“大门”还在,
但上面多了点东西。
铁爪,
我们那个凶神恶煞的天,
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吊在机翼的尖端,
脖子以一个奇怪的角度耷拉着。
机翼下面,
还躺着几个平时跟着铁爪耀武扬威的大人,
排得整整齐齐,
像一堆被丢弃的垃圾。
没有哭嚎,
没有尖叫。
我们这群小崽子,
只是愣愣地看着。
然后,
不知道谁带的头,
有人冲上去,
对着那些躺在地上的大人又踢又踹,
嘴里骂着脏话,
发泄着积压已久的恐惧和怨恨。
我也想上去踢一脚铁爪,
可他吊得太高了,
够不着。
一股邪火冲上脑门。
枪!他那把宝贝似的狙击枪!
我冲进他那间相对“豪华”的集装箱房间。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劣质烟草和汗液的混合气味。
那把长长的枪,
就靠在他那张铺着脏毛皮的床边柜子上。
我扑过去,
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它抱起来。
好沉!冰冷,硌得慌。
我跌跌撞撞地把它拖到房间那扇小得可怜的窗户前,
架在窗台上。
窗框上的锈屑蹭了我一脸。
感谢铁爪的“无私教导”。
为了震慑我们,
他处决不听话的孩子时,
从不避讳我们观看。
我们看着他笨拙地塞进那粗大的黄铜子弹,
我们看着他眯着眼,凶残的笑着将眼睛放在那圆筒上,
他说,这圆通能看清千米以外的东西,
所以,他既便是让我们跑出去几百米,他也会毫不费力的瞄准。
我们看过他开枪时那扭曲狰狞的面容,
(使用后我才知道,那不是他故意做出来吓唬我们的,
而是真的痛,那巨大的后坐力撞击到肩上,
让没有经验的我,在第一次开枪时,哦,也就是现在痛晕了过去,)
现在,
我学着铁爪的样子,
把冰冷的枪托狠狠抵在瘦骨嶙峋的肩膀上,
脸颊贴上同样冰冷的枪身。
透过那个小小的圆筒,
世界被框住了,果然,像他说的那样,
世界都变得好清晰,他那张大脸近的仿佛就在我的眼前。
铁爪…那个名字在我心里滚烫。
扣动扳机需要很大的力气,
我咬紧牙关,
用尽全身的力气——**轰!!!
世界瞬间被巨响和剧烈的冲撞撕碎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砸在我的肩膀上,
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整个人被撞得向后飞起,
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
剧痛和巨大的嗡鸣声淹没了一切。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
圆筒视野里,
那个吊着的身影上,
似乎爆开了一小团模糊的红色雾气。
那一刻,
很奇怪,
不是恐惧,
不是复仇的快感,
而是一种…解脱?或者说,
一种扭曲的“幸福”?这该死的世界,
终于安静了一点点。
也许,
只是因为那巨大的后坐力把我震晕了,
逃离了这操蛋的现实。
再睁开眼,
世界变了。
没有荒原的风沙,
没有铁锈味。
只有一片刺眼的白光,
和冰冷的、光滑的墙壁。
嘴被什么东西堵着,
眼睛被厚厚的黑布蒙得死死的。
有人粗暴地拖拽着我,
从一个冰冷的房间拖到另一个冰冷的房间。
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只有永无止境的“训练”。
跑步,在一种会震动的带子上跑到呕吐;
举重,冰冷的金属块压得我像条濒死的狗;
挨打,被包裹着金属的拳头砸在身上,骨头咯咯作响;
还有针…很多很多的针。
冰冷的液体被推进血管,
有时像火烧,
有时像冰封,
有时让人发狂,
有时让人瘫软如泥。
他们说过这些东西,好像叫什么强化药剂
不过,这些药剂都是残次品,
因为我们不配使用太好的产品。
我听到过其他压抑的痛哼,
偶尔在蒙眼转移时,
会碰到同样被粗暴推搡的身体,
是熟悉的气息,
是黑铁营地一起捡垃圾的同伴!
但没人敢说话,
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只有死寂般的恐惧。
有一次,
蒙眼的布条似乎没绑紧,
在剧烈的颠簸中滑落了一瞬。
就那一瞬,
我看到巨大的、透明的墙壁外面,
停着一艘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飞船。
船身上,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字符号,
像一只冷酷的眼睛,
俯视着我们这群蝼蚁。
几个同伴,
被穿着同样白色制服的人押送着,
走向那艘飞船打开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舱门。
他们的眼神空洞,
步伐僵硬。
我当时心里居然涌起一股…羡慕?
能被选中送上那样的飞船,一定是他们表现太出色了吧?
一定是去更好的地方了吧?很久以后,
我才知道那个符号代表着什么。
那是实验室的飞船。
而“被选中”,
则是成为了实验台上的一堆耗材,
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培养价值。
那些羡慕,
成了刻在骨头里的冰冷嘲讽。
直到我十二岁。
第一次“任务”。
很简单,
走进一个房间,
对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同样蒙着眼堵着嘴的人,
扣动扳机。
用的是他们提供的电磁手枪。
后坐力很小,
声音很沉闷。
目标抽搐了一下,
就不动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
犯了什么错,
我不在乎。
完成任务后,
我得到了一个热乎乎的、真正的合成肉饼。
很香,比我记忆中任何食物都香。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
手指都在抖。
那一刻,
我明白了这里的规则。
听话,做“任务”,就有饭吃。
比黑铁营地好一万倍。
至少,在这里,
挨打是“训练”,
不是纯粹的虐待;
杀人,是“任务”,
不是铁爪那种毫无意义的残忍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