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58章 倭皇西行(第2页)

“地火奇油,关乎国运。着李忠即日遴选得力人手,携纯净油样十斤,及所俘通晓倭语之少年一名,星夜兼程,秘返长安!不得有误!——李琰 手谕”

李忠猛地抬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木屋窗口那个被火光映照得脸色忽明忽暗、眼中震撼未消的少年身影。沟通的桥梁?陛下要的,恐怕不止于此!

勃律雪山:图在人在

寒风如同亿万把冰冷的刻刀,在海拔已然惊人的勃律雪山上疯狂肆虐,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形成一片片白茫茫、方向难辨的“白毛风”。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步。气温还在急剧下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喷出的热气瞬间在眉毛、胡须上凝结成厚厚的白霜。

苏海政商队的驼马早已裹上了厚厚的毛毡,此刻也冻得瑟瑟发抖,步履蹒跚。牲畜尚且如此,人更是在与死神艰难角力。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罕见的暴风雪彻底打散了,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和求生的本能,在能吞噬一切的白色混沌中摸索前行。

“裴……裴头儿!不行了……实在……实在走不动了……”一个年轻的测绘队员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身体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瘫倒在深雪里。他身上厚重的羊皮袄此刻如同纸片般单薄。

“闭嘴!”裴行猛地回头,厉声呵斥,声音在狂风中显得异常嘶哑。他同样疲惫欲死,嘴唇冻得青紫,脸上布满霜雪,唯有那双眼睛,在漫天白茫茫中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他一把抓住那年轻队员的胳膊,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向前拉,吼道:“想想长安!想想陛下!想想我们怀里揣着的是什么!趴下就是死!不想死就给我爬起来!”

他另一只手,死死地按在自己胸前最厚实的皮袄内衬里。那里贴身藏着的,是百骑司测绘小队用命换来的成果——那本用特制羊皮纸装订、记录了吐蕃西南通往勃律乃至天竺关键隘口、水源、兵力哨卡、可行道路的绝密舆图册!这东西一旦被风雪浸湿损毁,或者落入吐蕃人之手,不仅他们前功尽弃,整个西南战略都将陷入被动!

风雪更大了,如同狂暴的白色巨兽在咆哮。队伍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能暂时躲在一块巨大山岩的背风面,蜷缩在一起,用身体互相取暖,等待风雪稍歇。裴行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石,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数层油布、羊皮严密包裹的图册。他解开一道缝隙,借着微弱的天光检查——最外层的油布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寒意瞬间穿透了他的骨髓。

“不行!不能让它结冰!墨迹会晕开,羊皮会变脆!”裴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队员们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扯开自己胸前的皮袄和里衣,露出早已冻得青紫的胸膛!然后,他将那冰冷的、裹着图册的油布包,紧紧贴在了自己滚烫的胸口皮肤上!

“滋……”极寒与体温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一股难以形容的、钻心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裴行浑身剧烈地一颤,牙齿死死咬住下唇,鲜血瞬间渗出,又被寒风冻住。他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图册抱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那层致命的薄冰,用自己的血肉去守护那冰冷的图册。

“头儿!”队员们失声惊呼,眼眶瞬间红了。

“嚎什么!”裴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坚毅,“图在……人在!这图……比我们的命……金贵!”他闭上眼睛,调动着全身每一分热量,对抗着胸口那蚀骨的冰寒与剧痛。风雪在他耳边怒吼,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严寒中,一丝微弱却极其不祥的声音,透过风雪的缝隙,隐约飘入众人耳中——那是悠长、凄厉,带着高原特有穿透力的狼嚎!而且,不止一头!

“呜——嗷——!”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是狼群?还是……吐蕃巡哨用来传递消息和恐吓的号角?!

尼沙普尔:金狮旗下的阴影

尼沙普尔总督府的废墟上,那面深紫色的萨珊金狮旗在呼罗珊干燥的风中猎猎作响,顽强地飘扬着。旗面上的金线雄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俯瞰着这片饱经蹂躏的焦土。然而旗帜之下,却非复国的喜悦,而是触目惊心的疮痍与沉重如山的压力。

昔日恢弘的总督府,如今只剩断壁残垣。精美的雕花石柱断裂倾倒,镶嵌着彩色琉璃的拱券门廊坍塌了大半,焦黑的痕迹和暗红的血渍在残存的墙壁上交织成残酷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焚烧后的恶臭、木头焦糊的呛人气息以及石灰浆水的味道。幸存下来的波斯新军士兵和征召来的民夫如同蚂蚁般在废墟间艰难劳作,清理着瓦砾,试图重建一些勉强可用的屋舍。呻吟声、铁器敲击石块的叮当声、监工沙哑的呵斥声,构成了一曲沉重的哀歌。

查拉维亲王站在一处尚未清理干净的高台废墟上。他身上的王袍依旧破损,沾满灰尘,昔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如今散乱地贴在布满汗渍和烟灰的额角。他望着眼前这片如同地狱的景象,眼中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尽的悲凉。复国?谈何容易!阿穆尔点燃的大火几乎烧光了城内存粮和过冬的物资。更致命的是,忠诚于阿拔斯哈里发的势力并未完全肃清,如同毒蛇潜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动致命的袭击。而城外,那些游移观望的波斯贵族们,他们的忠诚……值多少枚金币?

“亲王殿下。”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高仙芝一身戎装,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走上高台。他的甲胄上还带着征尘和血渍,神情肃穆。

查拉维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属于王者的从容:“高将军,辛苦了。城防修复进展如何?”

“四面城墙主要缺口已用木石暂时封堵,加派了三倍岗哨。”高仙芝言简意赅,目光锐利地扫过忙碌的废墟,“然守城器械奇缺,滚木礌石、火油箭矢,十不存一。士兵伤亡近半,新募之卒未经战阵,战力堪忧。最紧要者,城中粮秣,恐难支撑一月。”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查拉维的心上。

查拉维沉默片刻,艰涩地开口:“将军所言,俱是实情。本王已遣使往周边忠于萨珊的城镇催调粮秣,并号召贵族们捐献家资,共度时艰……”他的话语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高仙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密封的明黄绢帛,双手递上:“亲王殿下,此乃我大唐皇帝陛下,给您的密旨。”

查拉维的心猛地一沉。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展开,上面是流丽而蕴含威势的汉字,加盖着大唐皇帝的玉玺:

“……波斯萨珊,国祚绵长,今遭大难,朕心悯之。亲王查拉维,忠勇可嘉,矢志复国,特敕封尔为大唐波斯郡王,总督呼罗珊及波斯故地军政诸务,募新军,安黎庶,重建秩序,以彰萨珊之光……”

看到这里,查拉维心中涌起一丝感激的暖流。然而,接下来的文字,却让这暖流瞬间冻结成冰:

“然,为助郡王稳固大局,震慑宵小,大唐安西都护府将遣精锐一府之兵,常驻尼沙普尔,协防城垣,听调于郡王,然其驻地、调动,需报安西都护府核准;呼罗珊境内所有铸币之权,收归安西都护府,统一铸造‘大唐波斯通宝’,以利商贸,杜绝私铸;自尼沙普尔至木鹿城商路,设三关十卡,所征税赋,三成归郡王府,七成归安西都护府,用以养军安民……”

“另,郡王所募新军,其统兵校尉以上军官,需赴安西都护府受训三月,熟谙大唐军律战法,由都护府核发凭信后,方可任职……”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查拉维的心上。驻军权、铸币权、商路税权、军官任命权……这些维系一个王国命脉的核心权力,被这纸诏书轻描淡写地、却不容置疑地收走了大半!名为郡王总督,实则……与傀儡何异?他拿着密旨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阳光照在金狮旗上,反射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旗帜上那头骄傲的雄狮,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

高仙芝静静地等待着,目光如古井无波。他理解查拉维的痛苦,但帝国的意志高于一切。良久,查拉维才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皇帝陛下……深谋远虑,所虑周全。查拉维……领旨谢恩。”他深深弯下了曾经象征萨珊王族骄傲的脊梁。金狮旗在他头顶猎猎作响,投下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长安两仪殿:执棋之手

长安,两仪殿。巨大的寰宇沙盘前,李琰刚刚放下来自尼沙普尔的加急密报。烛火跳跃,在他年轻而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光影。上官婉儿侍立一旁,羊毫笔尖悬在素笺之上,凝神等待。阿史那云则抱臂站在沙盘对面,英气的眉宇微蹙,显然也在思索着高仙芝和查拉维面临的困局。

“查拉维……接旨了。”李琰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听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沙盘边缘,目光却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心里必是恨极了朕。恨朕趁人之危,夺他权柄。”

“陛下,”上官婉儿轻声开口,声音清越,“驻军、铸币、商税、军官任免,此四权在手,则呼罗珊命脉尽在掌握。查拉维纵有复国之心,亦难翻出掌心。只是……是否操之过急?恐其心生怨望,暗结祸胎。”

“怨望?”李琰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目光锐利如电,“婉儿,你看低了查拉维,也看高了人心。他非庸主,更非莽夫。他比谁都清楚,若无大唐这面虎皮大旗,若无安西军的陌刀为他撑腰,他这面金狮旗,在那些虎视眈眈的波斯贵族和阿拔斯残党面前,连三天都立不住!”他顿了顿,手指重重点在尼沙普尔的位置,“给他一个郡王的名分,给他重建秩序的机会,给他复国的希望,这已是朕最大的仁慈!他若真为波斯苍生计,就该明白,依附大唐,是他和萨珊王朝唯一的生路!至于怨望……让他留着吧,这怨望,会让他时刻警醒,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阿史那云接口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高将军那边,压力不小。尼沙普尔残破,粮秣军械皆缺,又要弹压地方,又要防备反扑。是否让安西都护府再增拨些粮秣军资过去?”

“增拨?”李琰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沙盘上另一个点——辽东的定火堡,“杯水车薪,且远水难救近火。告诉高仙芝,朕许他‘以战养战,就地取食’!尼沙普尔周围的绿洲城镇,那些骑墙观望、不肯出粮出力的波斯贵族们……他们仓库里的粮食、地窖里的金银、马厩里的战马,就是朕给他预备的军资!让他放开手脚去做!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朕只要结果——一个牢牢钉在呼罗珊心脏、让大食人寝食难安的钉子!一个听话的‘波斯郡国’!”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上官婉儿迅速记录,笔下不停。阿史那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钦佩。

李琰的目光再次扫过巨大的沙盘:倭国方向,圣武的牛车应已登船;平壤城,阴谋正在发酵;辽东,那焚天之火想必已让李忠和那倭国少年刻骨铭心;勃律的雪山,苏海政和百骑司的精英们正在与死神搏斗……帝国的棋局在东西万里间同步展开,每一步都暗藏杀机,也孕育着无上荣光。

“执棋者,当有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李琰低声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仿佛是宣告给这广袤的寰宇,“倭国、高句丽、百济、新罗、吐蕃、波斯、大食……乃至更遥远的拂菻,终有一日,这沙盘之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将插上大唐的龙旗!而这一切,就从眼前这一步,开始!”他负手而立,烛光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沙盘之上,仿佛一个无形的巨人,将万里江山与无数生灵的命运,尽握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