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52章 金厅血宴(第2页)

冯崇高大的身躯矗立在旗舰“镇海”号高耸的艉楼上,如同礁石般沉稳。海风带着咸腥和淡淡的血腥味,吹拂着他颌下的短须。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博多港内外混乱的景象。

监管府方向的喊杀声已经停歇,取而代之的是零星的惨叫和哭嚎。近千名参与叛乱的萨摩隼人、对马守残部以及浪人,如同炸窝的蚂蚁,惊恐万状地沿着海岸线或向内陆疯狂逃窜。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支打着藤原家“藤”字旗、约有两千余人的倭国军队,正气势汹汹地追砍而来!刀光闪处,人头滚滚!那些藤原军砍杀起溃散的叛军来,下手之狠辣,甚至远超对待敌人!显然,他们是在执行藤原仲麻吕“抹掉证据”的死命令!

更远处,博多港内停泊的几艘倭国船只,正慌乱地试图起锚逃离,却被几艘体型较小、速度更快的唐军巡海艨艟如同猎犬般死死咬住,用弩炮和弓箭封锁了航道。

“哼,杀人灭口,倒是利索。”冯崇身边,副将张彪冷哼一声,语气充满鄙夷,“藤原老贼,打得好算盘!想用这些溃兵的人头,来堵我大唐的嘴?”

冯崇目光冰冷,如同万年寒冰:“堵嘴?血债,必须血偿!传令!”

“在!”

“神机炮营!目标——海岸溃兵与藤原军交战区域前方五十步!三轮急速射!警告射击!让他们都给我停下!”

“诺!”

“镇海”号以及附近几艘主力炮舰侧舷的炮窗轰然打开!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扬起,调整着角度,如同巨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预备——放!”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压过了海岸上所有的喧嚣!数十颗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在溃兵与藤原军之间、距离海岸线不远的沙滩和浅水区!

噗!噗!噗!

沙土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巨大的水柱如同蛟龙出海!沙滩被砸出一个个恐怖的深坑!飞溅的沙石和咸腥的海水如同暴雨般泼洒在混战的人群头上!几艘靠得太近的小舢板直接被巨浪掀翻!

“啊!唐人的大炮!”

“天罚!是天罚啊!”

“快停下!别打了!”

无论是亡命奔逃的叛军溃兵,还是正在疯狂砍杀的藤原军士兵,都被这近在咫尺、如同神罚般的炮击彻底吓懵了!死亡的恐惧瞬间压过了一切!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惊恐地望向海面上那排黑洞洞的炮口,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整个海岸线,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海浪的呜咽和伤者压抑的呻吟。

冯崇洪钟般的声音,通过旗舰上巨大的铜皮喇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博多湾:

“岸上人等听着!吾乃大唐镇海将军冯崇!奉大唐皇帝陛下谕令,平靖九州!尔等即刻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凡持械站立者,视为叛逆,格杀勿论!”

“藤原军主将何在?上前答话!本将限尔等半柱香内,交出叛乱首恶小野道明、岛津猛及所有忍者!否则,视尔等与叛逆同罪!休怪本将炮下无情!”

冰冷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倭人的心头。海风似乎都凝固了。藤原军的阵中一阵骚动,一名身着华丽大铠、头盔上插着高高“前立”的将领,在亲兵的簇拥下,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走到海边,朝着“镇海”号的方向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下…下国将领,藤原…藤原清正,奉监国大人之命,前来…前来平叛…不知…不知将军驾临…”

“少废话!”冯崇的声音如同寒冰,“本将的话,听清楚没有?交人!或者,死!”

藤原清正身体一颤,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回头看向身后混乱的军阵,看向那些被藤原军自己砍得七零八落、如同惊弓之鸟的溃兵,又看向海面上那随时可能再次咆哮的恐怖炮口。藤原仲麻吕“抹掉一切”的命令还在耳边,但冯崇的炮口和话语,却让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随时可能像沙滩上的石头一样被轰碎!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藤原清正噗通一声跪倒在潮湿的沙滩上,声音带着哭腔,“首恶…首恶就在溃兵之中!下官…下官这就去擒来!这就去!”他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对着身后的藤原军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还愣着干什么!抓人!把岛津猛和小野道明给我揪出来!还有那些穿黑衣的忍者!一个都不能放过!快!”

在唐军炮口的死亡凝视下,藤原军瞬间从“平叛者”变成了最疯狂的“抓人者”,挥舞着刀枪,如同驱赶羊群般扑向那些本就惊恐万分的溃兵。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再次响彻海滩,只是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冯崇的怒海惊涛下,发生了彻底的逆转。帝国的炮舰,成了这片海域唯一的裁决者。

金山岛·噬火之林深处

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阳光,林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湿热和腐败植物的气味。各种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粗壮的树干上。脚下是厚厚的、松软的腐殖质层,踩上去悄无声息,却也隐藏着致命的危险——毒虫、陷坑、以及那些神出鬼没的“食火者”。

李忠如同最警觉的猎豹,伏在一丛巨大的蕨类植物后面,涂抹着黑绿油彩的脸上,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他身后,是二十名精挑细选的金山卫精锐,以及火器署的老供奉王全和两名太医署医官。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强弩、涂了泥浆的厚皮盾牌、以及装满沙土的皮袋。

他们已经在这片被诅咒的丛林里跋涉了三天。凭借着库卡族勇士对丛林的熟悉和唐军先进的装备,他们避开了几处明显的陷阱,也遭遇了两次小规模的袭扰。那些“食火者”如同鬼魅,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用毒箭、吹针和会爆炸的果子进行偷袭,虽然都被有备而来的金山卫用强弩和盾牌挡下,但依旧让人神经紧绷。

“忠哥,看前面!”一名库卡族的斥候压低声音,指着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上,散落着一些奇怪的黑色石头,石头表面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光泽。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臭鸡蛋般的刺鼻气味。

“猛火油矿?”王全老供奉眼睛一亮,声音带着激动,“这气味…错不了!是渗出的油气!”

就在这时!

“嘶嘶嘶——!”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怪异声响,猛地从空地边缘一片挂满深红色藤蔓的密林中响起!

“小心!是喷火!”李忠瞳孔骤缩,厉声示警!

话音未落!

呼——!

三道赤红色的、如同毒蛇般扭曲扭动的火焰,猛地从藤蔓后喷射而出!速度极快!带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硫磺硝烟味,直扑李忠他们藏身的蕨丛!

“举盾!沙袋!”李忠反应快如闪电!

训练有素的金山卫士兵立刻将涂抹了厚厚湿泥的皮盾顶在身前!同时将准备好的沙袋奋力掷向喷射而来的火焰!

噗!噗!噗!

沙土与粘稠的火焰猛烈碰撞!大部分火焰被沙土覆盖掩埋,发出滋滋的声响和刺鼻的白烟!但仍有少量火油溅射到盾牌和附近的树干上,立刻猛烈燃烧起来!

“弩手!目标火焰源头!覆盖射击!”李忠怒吼!

嗡——!

早已上弦待发的十几具强弩同时发射!强劲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飞蝗般射向那片深红色的藤蔓!

噗噗噗!箭矢深深扎入树干和藤蔓!

“啊!”“嗷!”几声短促而怪异的惨叫声从藤蔓后响起!显然有“食火者”被射中了!

火焰喷射骤然停止!

“就是现在!冲过去!抓活的!抢他们的吹筒!”李忠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虎,第一个从掩体后跃出!他敏锐地注意到,对方喷射火焰后,似乎需要短暂的“装填”时间!

“跟我上!”金山卫士兵们精神大振,紧随其后,如同出闸的猛虎,扑向那片诡异的藤蔓!一场围绕着“火”的猎杀与反猎杀,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骤然进入最激烈的短兵相接!

逻些·驿馆

苏海政端坐在简陋的胡床上,慢条斯理地品着酥油茶,神色平静无波。窗外,逻些城的喧嚣似乎离他很远。案几上,那份来自长安、用密语写就的旨意内容,已了然于胸。

一名吐蕃宫廷侍从恭敬地走了进来,躬身道:“苏将军,赞普有请。”

日光殿内,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赤松德赞依旧坐在雪豹皮宝座上,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志得意满,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阴郁。他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象雄王印。

“苏将军,”赤松德赞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前日将军提及‘茶马古道之便’,朕思虑良久。西南用兵,确需粮秣转运之利。不知贵国皇帝陛下,意欲如何‘便’法?”他刻意加重了“便”字,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苏海政。

苏海政放下茶碗,从容起身,躬身一礼:“赞普明鉴。陛下常言,唐蕃甥舅,唇齿相依。赞普廓清西南边鄙,震慑宵小,于大唐安西之宁靖,亦大有裨益。故陛下愿开古道之便,允吐蕃商队以平价购我剑南之茶、陇右之帛、乃至部分军械所需之铁料,经古道运往西南前线,以解赞普燃眉之急。”

他顿了顿,迎着赤松德赞审视的目光,继续说道:“然,古道崎岖,转运艰难,需增派兵卒护卫,整饬道路桥梁。此非一日之功,亦耗钱粮。故,我大唐亦有所请。”

“哦?贵国所求为何?”赤松德赞声音听不出喜怒。

“其一,请赞普允我大唐商队及随行护卫,借道吐蕃西南新辟之路,前往勃律、个失蜜等地行商,互通有无。其二,西南战事平息后,勃律、个失蜜等地通商口岸之设,大唐当有优先之权,税赋之利,当与吐蕃共商。”苏海政的语气依旧平和,但话语的分量却重若千钧。

日光殿内一片寂静。赤松德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身边的大论尚结息等人也皱紧了眉头。

这哪里是“便”?这是要借着运粮秣的机会,把触角伸进吐蕃刚刚打下来的西南新地盘!不仅要分享通商巨利,更要获取最关键的军事地理情报!这杯羹,大唐不仅要分,还要连锅都端过来看看!

“苏将军,”赤松德赞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西南之地,乃我吐蕃将士浴血奋战所得!贵国此举,是否…手伸得太长了?”

苏海政神色不变,微微欠身:“赞普息怒。外臣只是转达陛下之意。陛下亦言,若赞普觉得此请不妥,古道之便,亦可再议。一切,皆以赞普之意及唐蕃大局为重。”他巧妙地以退为进,将皮球踢了回去。不要便利?可以,那你的西南大军就等着饿肚子或者绕远路吧!

赤松德赞的手指死死捏着象雄王印,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酥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帝国的西南棋局,在无声的讨价还价中,每一句话都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