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04章 冰原会盟(第2页)

阿史那敏却并未动怒,只是冷冷地看着骨力裴罗,又看看沉默不语的移地健。她忽然笑了,笑声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好!好一个狮子大开口!叶护果然深谙‘趁火打劫’之道!”她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锐利如刀,“不过…叶护似乎忘了!我拔野古的铁蹄,已经踏破了雁门!河东的大门,是我打开的!长安的虚实,我比你们更清楚!没有我拔野古引路,你们的铁骑,连潼关的影子都摸不到!”

她站起身,走到毡帐中央,手指蘸了蘸温热的马奶酒,在铺着狼皮的矮几上,画出一道蜿蜒的曲线:“黄河为界?河东之地?长安财帛?可以!”她话锋陡然一转,手指重重戳在代表长安的位置上,“但!论莽罗支的人头!必须由我阿史那敏亲手砍下!李琰的性命!也必须由我拔野古的弯刀终结!此乃…血仇!不容他人染指——!”

她抬起沾着酒渍的手指,指向移地健,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移地健王子!这就是我的条件!回纥助我复仇!我允你们劫掠!但血仇,必须由我亲手了结!河东之地,待踏平长安、诛杀首恶之后,再议不迟!若答应…今日歃血为盟!若不然…”阿史那敏的手按在了腰间的银刀刀柄上,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毡帐,“…拔野古的弯刀,不介意…先斩断…首鼠两端的‘盟友’——!”

毡帐内,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噼啪作响。拔野古将领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回纥侍卫也警惕地向前一步。萨满老额吉和骨力裴罗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年轻的移地健身上。

移地健英俊的脸上阴晴不定。阿史那敏的强硬远超他的预料,但她展现出的复仇意志和对局势的判断,又让他感到一丝心惊和…钦佩。他需要回纥的威望,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地位。而眼下,与这支复仇烈焰正炽的拔野古部联手,无疑是最快、也最可能获取巨大利益的选择!至于河东之地…待攻破长安,还怕这女子不认账吗?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阿史那敏面前,拔出了腰间镶嵌宝石的金刀。刀锋在炭火映照下寒光闪闪。

“好!”移地健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草原王子的豪气,“我移地健,以长生天和父汗的英灵起誓!回纥铁骑,将与拔野古的勇士并肩作战!踏破潼关!血洗长安!助可敦手刃仇敌!以雪我回纥之耻!以报汗王之仇——!”

他猛地用金刀划破自己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滴入盛满马奶酒的银碗中!

阿史那敏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也拔出银刀,毫不犹豫地在掌心一划!鲜血同样滴入银碗!两股鲜红的血液在乳白的马奶酒中交融、扩散!

“歃血为盟——!共讨仇寇——!”两人同时举起血酒碗,声音响彻毡帐!

“长生天见证——!”萨满和叶护同时高呼!

帐外,冰原之上,拔野古的白色鹰旗与回纥的玄色鹰旗在寒风中并立飘扬!两支剽悍的草原铁骑,在复仇与利益的驱动下,结成了足以撼动大唐北疆的致命联盟!白狼水冰原的寒风,裹挟着更浓烈的血腥,吹向南方!

雀鼠谷口·风雪大阵

时间如同凝固的冰。每一息都漫长无比。深雪中的唐军防线后,士兵们蜷缩着身体,依靠着冰冷的辎重车或同伴的体温,抵抗着刺骨的严寒。弓弩手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几乎握不住冰冷的弩机。重甲步兵的铠甲内层结满了冰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的刺痛。

苏定方如同铁铸的雕像,矗立在防线最前沿,玄色大氅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他锐利的目光穿透狂舞的风雪,死死盯着谷口的方向。史思明的前锋营盘就在谷口外不到两里,但在白茫茫的雪幕中,只能看到隐约跳动的几点火光。

“大帅…王将军那边…还没动静…弟兄们…快撑不住了…”一名将领声音颤抖,带着绝望。

苏定方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刀柄传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清醒。他在赌!赌王思礼能成功翻越那风雪肆虐的山脊!赌史思明的主力营盘会有破绽!赌这漫天风雪,最终会成为埋葬叛军的坟墓!

就在这绝望的等待几乎要将人逼疯之际!

“看!东边——!”一名眼尖的弓弩手突然指着右侧高耸的山脊方向,发出变了调的惊呼!

所有人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风雪弥漫的东侧山脊之上,一点微弱的火光骤然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数十点火光如同鬼火般在山脊线跳跃!火光迅速蔓延、汇聚!片刻之后,一道冲天而起的巨大火柱,撕裂了厚重的雪幕和阴沉的天空!熊熊烈焰在山脊上疯狂燃烧!即使隔着如此远的距离和狂暴的风雪,也能看到那跳跃的橘红色火焰和滚滚升腾的浓烟!

“火!是火!王将军得手了——!”唐军防线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怒吼!求生的欲望瞬间点燃了冻僵的血液!

“好——!王思礼——!干得漂亮——!”苏定方须发戟张,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猛地拔出御赐横刀,刀锋直指谷口叛军营盘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撕裂天地般的咆哮:

“儿郎们——!”

“…天助我也——!”

“…风雪…就是我们的号角——!”

“…大火…就是我们的战鼓——!”

“…随本帅——!”

“…杀出雪狱——!”

“…踏破叛军——!”

“…为了陛下——!”

“…为了大唐——!”

“…杀——!!!”

“杀——!杀——!杀——!!!”三万唐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积压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转化为狂暴的杀意!重甲步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冻僵的身体狠狠撞开挡路的辎重车!弓弩手不顾麻木的手指,将愤怒的箭矢疯狂射向谷口!轻骑兵翻身上马,抽出横刀,发出嗜血的呼啸!

“轰隆——!”

唐军简陋的防线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谷口方向,向着那片被山脊大火搅得一片混乱的叛军营盘,汹涌扑去!黑色的洪流,在狂风暴雪中,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卷起漫天雪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撞向了史思明布下的死亡陷阱!雀鼠谷口,瞬间化为沸腾的血肉漩涡!

长安·灞上·新垦军屯

寒风依旧凛冽,但灞上原野的景象已与数日前截然不同。那道蜿蜒的深沟高垒依旧在延伸,但更引人注目的,是沟垒后方那片广袤的、被翻开的土地!

数以万计的民夫、健妇,甚至白发苍苍的老者和半大的孩子,在寒风中挥舞着简陋的农具——锄头、铁锹、甚至削尖的木棍!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用尽全身力气,一下下凿开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层!深翻!碎土!引渠!

许多地块上燃起了熊熊篝火!人们将砍伐来的枯枝败叶堆在冻土上焚烧,试图用火焰的热力融化坚冰!烧过的土地覆盖上厚厚的草木灰和收集来的马粪人粪,用以保暖肥田。

场面原始而壮观,充满了悲壮的生存意志!汗水和雪水混合,浸透了他们单薄的衣衫,又在寒风中冻成冰壳,但没有人停下!为了活下去!为了守住身后的长安!

上官婉儿依旧裹着银狐裘,左臂悬吊,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坡上。她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嘴唇因寒冷和疲惫而失去了血色,左肩的伤痛如同跗骨之蛆,一阵阵袭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撑着,目光扫过这片热火朝天的垦荒景象。

“上官待诏!您快回帐歇息吧!这里风大!”京兆尹崔光远看着婉儿摇摇欲坠的样子,忧心忡忡地劝道。

婉儿缓缓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刚烧过、冒着热气的土地上。几名老农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粒粒饱满的冬麦种子,撒入翻松的、混合着草木灰的温土中,再用脚轻轻踏实。

“崔府尹…你看…”婉儿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种子…种下去了…”

崔光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被小心埋入土中的麦种,心头也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寒冬腊月种麦,古所未闻!这简直是逆天而行!能活几成?他不知道。但看着婉儿那近乎偏执的坚持和下方民夫眼中那微弱的希望之光,他又无法说出任何打击的话。

“是…种下去了…”崔光远只能应和。

婉儿收回目光,看向崔光远,眼中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执着:“府库…还能挤出多少麦种?豆种?菜籽?不拘什么!只要是能吃的!能在这冻土里活下来的!都发下去!种下去!告诉乡亲们…本官…与他们…同耕同种…同生…同死…”

“是!下官…这就去办!”崔光远深深一揖,转身匆匆离去。

婉儿独立于寒风之中,看着下方那片在绝望中孕育着渺茫希望的土地,看着那些在冻土中挣扎求生的身影。她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夜甘露殿的温存…一个微弱的、尚未被任何人知晓的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悄然孕育。

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瞬间被寒风吹散。

“陛下…婉儿…尽力了…”

“孩子…娘亲…会为你…争一个…活下来的…世界…”

她裹紧了冰冷的狐裘,将所有的脆弱深深埋藏,挺直了脊梁,如同风雪中永不屈服的青竹。长安的命脉,系于这寒土中的一粒种,也系于她这双纤纤素手,能否在滔天血火中,守住最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