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自由”之论(第2页)
“所以,这份自由,本质上是一种‘加法’。”龙做出了总结,“是试图为这个早已腐朽不堪的世界,加上一套全新的、更加公平、更加公正的秩序。在这套新秩序之下,每个人的自由,都以不侵犯他人自由为边界。”
他的话,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辉,那是一种试图“兼济天下”的、属于革命者的、博大的自由。
殷长歌静静地听完,缓缓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你的‘自由’,其心可敬,其志可嘉。但,这并非是‘自由’的全部。”他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将龙那激昂的革命理念,拉入了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超然的维度。
“贫道以为,真正的‘自由’,是‘我之自由’。”
“何为‘我’?心也。”殷长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当一颗心,不再为外物所缚,不再为规则所累,不再为生死所困,不再为情仇所扰,方能得大自在,大逍遥。这,便是贫道所追求的‘自由’。”
“此自由,无关乎外界的秩序是公平还是腐朽,无关乎身边之人是为王还是为寇。纵使身处九幽炼狱,只要心如明镜,不染尘埃,那这炼狱,于我而言,亦是清静道场。纵使身登九天帝阙,若心中仍有贪嗔痴念,那这帝阙,于我而言,亦是烦恼囚笼。”
“所以,贫道之自由,本质上是一种‘减法’。”殷长歌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武馆的屋顶,看到了那片浩瀚无垠的星空,“是不断地为自己的内心,减去那些不必要的欲望、执念与枷锁,直至回归‘道’之本源,与天地同在,与万物同游。那时,我便是风,我便是云,我便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一缕气息。”
这番话,充满了道家的玄妙与出世的超脱。那是一种“独善其身”的、属于求道者的、极致的自由。
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由”之论,在这小小的武馆之内,发生了最深刻的碰撞。
一个,是要入世,是要背负起整个世界的痛苦,用斗争与牺牲,去为天下人换来一个公平的、有秩序的自由。他的自由,在“外”,在“人”。
而另一个,则是要出世,是要斩断与这个世界所有不必要的因果纠缠,用修行与感悟,去为自己求得一个圆融通透、不染尘埃的自由。他的自由,在“内”,在“我”。
龙怔怔地看着殷长歌,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澜。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由”二字,竟还可以被如此解读。那种“心之逍遥”的境界,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但他知道,自己,走不了那条路。
“先生的‘自由’,是神之境界,非我凡人所能及。”龙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丝复杂的苦笑,“我见过太多的苦难,听过太多的悲鸣。我的心,早已与这片苦难的大地,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我……无法做到‘不染尘埃’。”
“我宁愿背负着这满身的泥泞与枷锁,去为他们,开拓出一条能走向光明的道路。哪怕这条路的尽头,是我自己的毁灭。”
他的声音,无比的坚定。
殷长歌看着他那双重新燃起不屈火焰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道,无高下之分,只有选择之别。”他平静地说道,“你选择了背负,而贫道,选择了放下。仅此而已。”
窗外,那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了。厚重的乌云被夜风吹散,一轮皎洁的、宛如玉盘的明月,从云层之后探出头来,将清冷而温柔的月华,洒满了整个庭院,也洒进了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思想风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