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腿·沙场误(第2页)
“等等。”燕将捡起麦饼,吹了吹上面的土,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石禾,咸阳城郊的。”石禾下意识答完,又觉得不妥,“问这干啥?俺可不要你报答。”
燕将咬了口麦饼,麦香混着泥土味在嘴里散开,竟让他想起家乡麦田的味道。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扔给石禾:“这是燕国的‘土行佩’,能安神。你拿着,下次若在战场遇见,我不杀你。”
石禾接住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玉佩上刻的纹路竟和自己的星纹玉佩隐隐相合。他脸一红,把玉佩塞进怀里:“谁要你不杀,俺才不想再遇见你。”说完转身就往营地跑,跑了老远还听见将军在身后喊:“那夹子是你们赵人设的!记得告诉你们将军,别在林子里乱放这鬼东西!”
回到营地复命时,石禾没提遇见燕将的事,只说四周十里没见敌军主力。将军见他跑得满头大汗,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脚程真快!今晚赏你碗肉粥。”
夜里躺在草堆上,石禾摸着怀里两块玉佩。燕将给的土行佩凉丝丝的,自家的星纹佩暖烘烘的,贴在一起竟有种奇妙的安稳感。他想起将军啃麦饼时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被喊作“敌人”的人,好像也和村里的老少爷们一样,会疼,会饿,会想念家乡的麦子香。
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士兵们在唱思乡的歌谣。石禾悄悄从怀里掏出那袋粟种,借着月光数着发芽的种子——又多了两颗。他把种子凑近鼻尖,仿佛闻到了田埂的泥土味,闻到了阿杏洗衣时的皂角香。
他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种庄稼。但他突然明白,不管是赵国的麦饼,还是燕国的玉佩,不管是田埂上的种子,还是沙场上的伤兵,其实都连着同一片土地,都揣着同样的念想——活着,像庄稼一样好好活着。
断粮令·田埂谋
石禾刚把探路的消息报给将军,营地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只见几个亲兵抬着面染血的敌军大旗回来,将军手提长剑站在高台上,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弟兄们!燕军主将已被我砍伤,敌军士气大挫!”
欢呼声浪刚起,将军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但咱们的粮草只够支撑三日。”他长剑指向西方,“三日之后,便是决战!咱们一鼓作气冲垮敌营,到他们的粮仓里吃饱饭!”
士兵们的欢呼顿时哑了一半。石禾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是个刚入伍的少年兵,怀里还揣着母亲给的平安符。他摸了摸自己的干粮袋,里面只剩半块麦饼——那是阿杏塞给他的最后口粮。
夜里,石禾躺在草堆上翻来覆去。他想起村里的粮仓,想起阿杏晾晒的粟米,突然坐起身:“将军,俺有话说!”他冲到将军的帐前,被亲兵拦了下来,却还是梗着脖子喊,“不能硬冲!敌营在山坳里,咱们仰攻吃亏!”
将军掀帘而出,眉头紧锁:“你个种地的懂什么兵法?”
“俺不懂兵法,但俺懂种地!”石禾急得满脸通红,“就像种麦子,得看地势浇水。敌营在高处,咱们从下往上冲,就像逆着坡插秧,费力气还长不好!”他指着帐外的地图,“那片林子后面有片洼地,俺今天探路时看见的,能藏人!”
将军盯着地图沉默半晌,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细说!”
“燕军主将受伤,必定防备松懈。”石禾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溪流,“这溪水从他们营寨流过,下游就是洼地。咱们派些人夜里顺着溪流摸过去,就像薅田埂上的杂草,悄悄摸进他们的粮仓……”
“胡闹!”副将呵斥道,“敌营守卫森严,怎可能让你轻易摸进粮仓?”
“俺们不用带兵器。”石禾想起自己偷挖邻居家红薯的本事,“就带镰刀和麻袋,像割麦子似的搬粮食。他们的哨兵都盯着正面,谁会防着水里钻出来的‘田鼠’?”
将军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盯着石禾看了半晌,突然下令:“备绳!让这小子带路,挑二十个水性好的弟兄,今夜行动!”
三更时分,石禾带着小队顺着溪流往下游摸。冰凉的溪水没过膝盖,他却走得稳稳当当——常年在河边插秧练就的水性,让他在水里比在陆地上还灵活。月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上,像极了田埂上的露珠。
摸到敌营粮仓附近时,石禾示意大家停下。他学了声夜鸟叫,见没动静,便猫着腰摸向粮仓的木栅栏。栅栏上的荆棘被他用镰刀轻轻割断,动作轻得像在割稻穗:“粮仓的柱子是松木的,虫蛀过,推这边能开缝。”
果然,几人合力一推,栅栏就裂开道缝隙。石禾第一个钻进去,看见堆成小山的粟米,眼睛都直了。他指挥大家用麻袋分装,动作麻利得像秋收时的农忙:“轻点儿!别碰翻旁边的陶罐,那是油罐,动静大了会炸!”
就在麻袋快装满时,突然传来脚步声。石禾眼疾手快,拉着众人躲进粮堆后面。借着月光,他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拄着拐杖走来——竟是那个被狩猎夹伤了腿的燕军将军!
将军一瘸一拐地查看着粮仓,嘴里还骂着:“一群废物!粮仓守卫都敢打瞌睡,等我伤好……”话没说完,突然踉跄了一下,竟是腿伤发作站不稳。
石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身边的士兵握紧了刀柄,赶紧按住他们的手,摇了摇头。等将军走远,他才压低声音:“快撤!他受伤了还来查粮仓,说明他们也缺粮!”
带着粮食回到营地时,天刚蒙蒙亮。士兵们看见满麻袋的粟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将军拍着石禾的肩膀大笑:“你这小子,种地的本事用到战场上,比刀枪还管用!”
石禾却没笑。他望着敌营的方向,掌心的两块玉佩贴在一起,传来微微的暖意。他想起那个啃着麦饼的燕军将军,想起彼此都在为粮草发愁的士兵,突然觉得这仗打得真傻——就像两块田埂上的庄稼,明明能一起接受雨露,却非要被人逼着互相踩踏。
决战的鼓声在第三日响起时,石禾握着短刀站在队列里。他看见燕军阵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拄着长矛勉强站立。当将军喊出“冲锋”时,石禾没有像上次那样往前冲,而是突然大喊:“他们的粮仓也空了!咱们有粮,分给他们些行不行?”
喊声被战鼓声吞没,却有几个士兵愣了愣神。石禾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只知道怀里的粟种又发了新芽,那些嫩芽顶破泥土的力气,比刀枪碰撞的力道更让他心安。
他想起阿杏说的“庄稼要顺着节气长”,想起五行家老者说的“行顺则天和”。或许这场仗总会打完,但那些藏在泥土里的种子,那些握过锄头也握过刀枪的手,终会回到田埂上——因为土地从不会记仇,只要你肯种下希望,它就会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