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不会荒芜(第2页)
土行殇:荒田里的哭腔
越过楚魏边境的界碑,禾生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曾经的良田裂成龟甲般的纹路,烧焦的麦茬像无数根枯骨指向天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跪在田埂上,用枯树枝扒开焦土,指尖抠出几粒发黑的麦粒,塞进怀里婴儿的嘴里。
“别吃!”禾生冲过去夺下麦粒,那焦黑的颗粒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妇人猛地抬头,眼窝深陷得能盛下月光:“秦兵烧了粮仓,掘了井,说‘土能藏粮,就该连根烧’。可这土是咱的命啊!”她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哭声细弱得像风中残烛,“先生,您看这地还能种吗?再不下种,冬天就得全家饿死。”
禾生蹲下身,抓起一把焦土。玉佩在掌心发烫,他想起五行家老者说的“土为万物母,过则为焦,润则为肥”。他从行囊里掏出个陶瓮,倒出里面的草木灰:“秦兵烧了秸秆,却不知草木灰是最好的肥料。把灰撒进田里,再引远处的溪水浸田三日,这地还能活。”
木行韧:绝境里的新芽
教村民浸田时,禾生遇见了守着桃林的阿楚。这姑娘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绿布裙,裙摆上打着补丁,却把半枯的桃树枝修剪得整整齐齐。“我爹是农官,秦军来的时候,他把最后的稻种藏在桃树下,自己被……”阿楚用镰刀割着疯长的杂草,刀刃划过地面,露出底下泛青的草芽,“他说‘木能固土,哪怕只剩一棵桃树,根下也能藏生机’。”
夜里,阿楚带着禾生去看桃林深处的秘密:几十株被烧焦的桃树下,竟藏着个地窖,里面整齐码着十几个陶罐,装满了不同品种的谷种。“这些是列国的种子,楚的稻、赵的麦、齐的黍……我爹说‘天下的土地都一样,好种子不该分国界’。”阿楚打开陶罐,里面的种子饱满圆润,丝毫没受战火影响,“可村民说这是‘通敌的罪证’,说我爹是因为私藏异种才被秦军杀的。”
禾生看着陶罐上刻的列国农时表,突然明白“木行韧”的真意:就像这桃树,哪怕主干被烧,只要根还在,春雨一淋就能发芽。他和阿楚偷偷把种子分给村民,教他们按不同的节气播种,在田埂边种上耐旱的桑树:“桑树固土,桑叶养蚕,桑葚能当粮,这才是木行相生的道理。”
水行智:战火中的清流
秦军再次过境时,带来了瘟疫。溃兵把伤兵扔进河里,上游的水源很快发臭,下游的村民开始上吐下泻。村里的祭司说这是“水神发怒”,要把病人扔进河里祭祀,却被阿楚拦了下来:“我爹的书里写着,疫气怕艾草和石灰,把这两样撒进水里,再挖深水井过滤,水就能喝。”
村民们不信,举着火把要烧阿楚的桃林。禾生突然想起石禾净水的法子,他让阿楚收集艾草,自己带着壮丁在河边挖过滤井:先铺碎石,再铺细沙,最上层铺艾草。当第一桶清澈的井水提上来时,玉佩发出温润的光。他舀起水一饮而尽:“五行里水主智,不是让水自己清净,是人要懂水的性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关键看你怎么用它。”
阿楚把烧开的艾草水喂给病人时,秦军的骑兵已经到了村口。领头的校尉看见田埂上整齐的桑苗,突然勒住马:“这是我家乡的桑种!我娘说桑苗能活的地方,就有人烟。”他看着过滤井边忙碌的村民,突然挥手:“绕路走,别踏坏了庄稼。”
火行暖:灰烬里的炊烟
秋收时节,桃林边的田埂上飘起了炊烟。阿楚在陶罐里煮着新收的粟米,陶罐边摆着三个粗瓷碗——那是她爹、禾生和她的份。“你看,楚的稻种在魏地也能丰收,赵的麦种结得更饱满。”阿楚给禾生盛饭,碗里飘着新米的清香,“我爹说得对,好土地从不挑种子,就像好人心不该分敌友。”
夜里,他们在桃树下翻晒种子,远处传来秦军的号角。阿楚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我爹说‘星火虽小,聚起来能燎原;种子虽小,种下去能满田’。”她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桃花和粟米,“这是五行香囊,木的桃、土的粟、火的艾、水的露、金的针——我爹说‘五行聚,乱世兴’。”
禾生接过香囊,玉佩与香囊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起列国的战火,想起那些为种子牺牲的人,突然懂了“火行暖”的真谛:战火烧的是城池,烧不掉人心;焚书焚的是文字,焚不掉农人的智慧。就像这灶火,能烧饭取暖,能烧制陶罐,关键看握火的人存着什么心。
金行诺:代代相传的守护
秦军退走后,阿楚成了新的农官。她在桃林边建了座“五行农舍”,墙上刻着列国的农时表,陶罐里装满了新收的种子。禾生要继续南下时,阿楚把那枚刻着列国农时的木牌送给了他:“我爹说‘农人的金不是金银,是守住土地的诺言’。你带着种子去下一个地方,告诉他们‘战火会停,土地会长,只要人还在,庄稼就不会绝’。”
村口的老槐树下,村民们自发种上了来自列国的作物。楚的稻穗压弯了腰,赵的麦子金灿灿,齐的黍子颗粒饱满。禾生回头望去,阿楚正教孩童辨认种子,阳光透过桃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像披上了层金纱。玉佩在行囊里轻颤,他听见风中传来熟悉的歌谣,是石禾、阿禾、禾生都听过的调子:
“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战火烧过的土地上,新苗破土而出。禾生知道,这才是人间正道:不是列国的征战,不是朝堂的权谋,是农人种在田里的种子,是姑娘藏在地窖的希望,是代代相传的守护——就像五行相生,循环不息,哪怕历经沧桑,只要人心还在,土地就永远不会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