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未来的本事(第2页)
他抬眼看向老者,眼里带着深深的疲惫:“我在观星台时,见惯了‘紫微移位’‘破军临世’的星象,以为霸业兴衰自有定数;在朝堂时,听惯了‘合纵连横’‘远交近攻’的谋划,以为权谋能定天下。可走到这乱世里才明白,百姓不要‘兼爱’的道理,不要‘非攻’的学说,他们只要能种活一亩田、能护住一个家。”
“您说我漫无目的,”韩衡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可这乱世里的生路,本就藏在田埂上、破庙里、逃难的脚印里。墨家守城护郭,是救一城百姓;我指一条路、分一块饼,是救一人性命。路有远近,功有大小,可护住一条性命,便护住了一分人间烟火,这烟火聚得多了,或许就能烧散些战火。”
他看向洞外渐亮的天色,声音忽然坚定起来:“我的理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让每个逃难的妇人能找到安身的村落,让每个饥饿的孩子能吃上热饭,让每个在战火里迷路的人,都能看到一点活下去的光亮。这理想或许成不了霸业,入不了典籍,可对那些挣扎求生的人来说,比任何哲学都实在。”
老者愣住了,半晌才长叹一声:“是老夫执念了。”他望着韩衡肩胛的伤口,“先生是把自己的血肉,当成了护佑百姓的城墙啊。”
韩衡摇摇头,扶着石壁慢慢站起身:“墨家有墨家的道,我有我的路。您守城郭,我指生路,本就是殊途同归。至于本事是否可惜……”他低头看向明玥,眼里漾起暖意,“能让身边的人安稳,能让遇到的人活下去,这本事就算用对了地方。”
晨光从洞口照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老者望着韩衡牵着明玥走向洞外的背影,忽然对着他们的方向深深一揖。他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理想,从不在典籍里,不在城郭上,而在每一步踏向苦难的脚印里,在每一次为陌生人伸出的手心里。
风穿过山洞,带着清晨的草木香,也带着几分乱世里的执拗。韩衡的卦签箱在晨光里轻轻摇晃,铜铃声清脆,像是在应和着他未说出口的话——这人间烟火,便是最值得守护的理想。
韩衡的名字,像风一样传遍了列国。有人说他是能断生死的神卜,有人说他是藏着舆图秘辛的谋士,更有人说他窥破了天机,能知未来兴衰。消息传到咸阳,秦王亲笔写下诏书,许他相位之尊;送到临淄,齐王愿以三座城池换他入齐;连偏安江南的楚国,都派了使者带着黄金百镒,千里迢迢来寻他的踪迹。
这日在淮水岸边的小镇,他们刚落脚就被列国使者围了个水泄不通。秦国使者捧着玄色玉圭,语气倨傲:“韩先生,秦地沃野千里,兵甲百万,正是先生施展才华之地。随我回咸阳,助大王成就霸业,将来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齐国使者立刻上前一步,将锦盒里的明珠晃得耀眼:“先生何必助虎为虐?我大齐稷下学宫人才辈出,愿为先生建观星台,享万户之邑,只求先生为齐国推演国运。”
韩衡坐在茶馆的角落里,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枚铜钱,任凭使者们唇枪舌剑,神色
始终平静。直到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不必多言。我若想入朝堂,不必等到今日;我若想求富贵,早已身居高位。”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纷争,落在遥远的未来:“你们可知,百年之后,这天下将是秦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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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让满堂皆静。秦国使者先是错愕,随即面露狂喜;齐国使者脸色煞白,厉声喝道:“先生休要胡言!秦虽强,怎敢言一统天下?”
韩衡却没理会他的激动,只是继续道:“秦国的霸业,不是朝夕之功。自商鞅变法起,耕战立国,积数十年之功,粮仓足、甲兵利;历代君主皆有吞并之志,代代相承,从未懈怠。这强大是无数人凿渠垦荒、披甲征战积累的后果,并非偶然,可说得上是天命所归。”
明玥握着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这些话若是传出去,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预言列国兴衰,从来都是大忌。
可韩衡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可这天命,是用累累白骨堆成的。你们只看到秦国的战车碾过六国的城池,却没看到渭水边的孤儿在哭爹娘;只听到朝堂上的霸业宏图,却没听到被灭宗族的哀嚎。这霸业里积累的戾气太重,太多人家破人亡,太多冤魂不散,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安稳多久?”
他看向秦国使者,眼神里带着一丝悲悯:“你以为我不愿助秦?我曾在观星台见过秦国的星轨,气数虽盛,却隐有断裂之相。那是杀伐过重的征兆,是戾气蚀骨的预警。我师父当年教我观星,不止教我看吉凶祸福,更教我辨‘人道’——天命再盛,若失了民心,断了烟火,终究是镜花水月。”
“先生竟能预知百年之后?”楚国使者失声惊呼,眼里满是敬畏,“这难道是仙家本事?”
韩衡笑了笑,将铜钱收起:“哪是什么仙家本事。星轨有常,人心有迹。列国纷争数百年,百姓早已厌战,天下分久必合,本就是大势。只是这‘合’的代价太大,我不忍见罢了。”他站起身,对着众使者拱了拱手,“诸位请回吧。我既不算霸业,也不谋富贵,只想在这乱世里,多护几分人间烟火。待到天下统一那日,若新朝能轻徭薄赋、安抚百姓,我或许会去咸阳城外,看一眼真正的太平。”
使者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悻悻离去。秦国使者走前,深深看了韩衡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里。
茶馆里只剩他们二人,明玥才敢轻声问:“你真的能看到百年之后?师父他……教了你这么多?”
韩衡望着淮水悠悠东去,河水倒映着流云,像是流淌的时光。他轻声道:“星象能看大势,却算不出细节。我知道秦会统一,却算不出那一天会有多少人失去家园;我知道霸业终将建立,却算不出这过程里的苦难何时是尽头。师父说,真正的预言不是炫耀神通,是明知结局难改,仍要在过程里多救一人、多护一户——这才是对天命最大的敬畏。”
夕阳落在他肩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渡口传来船工的号子,惊起一群水鸟。韩衡牵着明玥的手,慢慢走出茶馆,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坚定。
他知道前路依旧布满刀光剑影,列国的争抢不会停止,战火也不会因他一句话而熄灭。可只要心里装着那百年后的太平,装着眼前的人间烟火,哪怕只能在这乱世里多护一人,也算没辜负师父的教诲,没辜负这能看透未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