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骨子里的不解风情(第2页)

烛火摇曳,映着她眼底的笑意。她走到妆台前,对着铜镜轻轻拨了拨鬓发,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带着藏不住的期待。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像是在为这场悄悄萌芽的心事,铺了层温柔的底色。

侍女趴在窗边,望着院中韩衡的身影,手里绞着帕子,小声对着空气嘀咕:“娘,您说他是不是木头变的?”

昨夜他看她的眼神明明不同了,今日却又变回那副模样。她特意炖了他爱喝的百合羹,端过去时,他正对着星图皱眉,只抬头说了句“放在案上吧”,目光扫过她新换的藕荷色裙摆,竟只淡淡补了句“这颜色像极了辰星旁的星云”。

星云?她对着铜镜照了半天,也没看出裙摆和天上的星星有什么关系。

午后她在书房整理竹简,故意让衣袖扫过他的手背,他指尖颤了颤,却突然起身,指着窗外道:“你看那朵云,移动的速度恰好与角宿的东升同步,这说明今日地气偏南三度。”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一团白花花的云,哪懂什么地气南北。可他却自顾自讲了起来,从云的形状说到风向,又从风向说到农田的墒情,末了还问她:“你觉得我算得对吗?”

她只能红着脸点头,心里却急得直跺脚——谁关心地气偏南还是偏北,她只想听他说句别的,哪怕是问一句“你今日的发钗好看吗”。

傍晚她提着食盒去观星台,见他正俯身调整窥管,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睫毛投下的影子竟有些好看。她鼓足勇气说:“公子,今日的晚霞像……像您书里画的凤凰。”

他闻言抬头,认真地看了看天,然后一本正经地纠正:“那是散射现象,红光波长较长,穿透云层时被保留下来,与凤凰无关。”

她当时差点把食盒摔在地上。

夜里躺在榻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摸着头上那支他昨日看过的银钗,对着墙轻声抱怨:“娘,他不说情话也就罢了,怎么满脑子都是星星月亮?我总不能跟他讨论‘荧惑守心’时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吧?”

墙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她忽然想起今早他出门时,见她袖口沾了点墨渍,默默从袖中掏出块干净的帛巾递过来,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腕,快得像错觉。还有方才在观星台,他讲完“散射现象”,见她垂着头不说话,又低声补了句:“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那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可她听见了。

她忽然笑了,用帕子捂住发烫的脸颊。或许他就是这样的人吧,心里的话都藏在星图里,情意都混在地气中。就像那盏她偷偷点的香,不浓烈,却慢慢渗透在空气里,让人不知不觉就暖了心。

“娘,或许……再等等?”她对着墙轻声说,眼底的愁绪渐渐散了,“说不定哪日他看星星时,会突然想起,我比星星好看呢?”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枕边的锦囊上,晚香玉的气息悄悄漫开,像个温柔的秘密。

侍女的娘坐在绣架前,手里拈着丝线,听着女儿絮絮叨叨的抱怨,忍不住叹了口气,指尖的绣花针在绢面上顿了顿,绣出的牡丹花瓣歪了个角。

“你这丫头,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哪受过这委屈?”她放下针线,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语气里带着嗔怪,却藏着心疼,“咱们家在新郑城,虽比不得相邦府,可也是三代为官的世家,你父亲当年随昭侯爷征战,挣下的这份家业,足够你挑个门当户对的公卿子弟,偏偏……”

她没说下去,却摇了摇头。当初女儿说想进韩衡的别馆当侍女,全家都惊掉了下巴。一个世家小姐,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

,跑去伺候一个无权无职的远房公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可架不住女儿软磨硬泡,说“就想离他近些”,做父母的终究是心软了。

“娘知道你瞧上他什么,”她拿起块点心塞到女儿手里,“他学问好,性子温,对百姓又和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可这孩子……太像天上的星星了,亮是亮,就是太远,不食人间烟火。”

女儿咬着点心,小声嘟囔:“可他昨日看我的时候,眼里有光的……”

“有光又如何?”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他看星图时眼里也有光,看竹简时眼里也有光,你能分清那光是给你的,还是给那些石头片子的?”

女儿被问得哑口无言,眼圈更红了:“可他……他会记得我不爱吃葱,每次传膳都特意嘱咐厨房;会在我整理书简累了时,默默递杯热茶;上次我淋了雨,他还亲自去药铺抓了驱寒的药……”

“这些是他心善,不是专对你。”她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傻丫头,世家子弟的情分,讲究的是明媒正娶,三媒六聘。他若真对你有意,怎会让你在别馆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他心里啊,怕是只有那些星星月亮,装不下儿女情长。”

女儿低下头,手指绞着帕子,帕子上绣的并蒂莲被揉得变了形。是啊,她也知道这些道理。父亲不止一次提过,相邦府有意让公子娶他的侄女,那才是门当户对的姻缘。可她总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些星图之外的温柔,不是她的错觉。

“娘,我再等等好不好?”她抬头看着母亲,眼里闪着倔强的光,“等他看懂星图之外的东西,等他知道……人间不止有地气流转,还有人心浮动。”

她娘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终究是没再劝。拿起针线,把歪了的牡丹花瓣慢慢绣正,轻声道:“罢了,女大不由娘。只是你记着,咱们家的姑娘,可不能委屈太久。若他始终是块捂不热的玉,咱们就回家,有的是好人家等着呢。”

女儿用力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韩衡不是玉,是藏在云层里的月亮,总有一天,她能等到云开雾散,让那月光只照着她一个人。

窗外的晚风吹进绣房,带着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像极了别馆里那盏悄悄燃着的香。有些心事,注定要在月光里慢慢熬,才能熬出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