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天有异象,一道红光

日记翻到某一页,墨迹比别处更深些,像是写时蘸了太多墨,又像是被水汽浸过。

“六年前今日,天有异象。一道红光自天际坠下,落在北漠与南疆交界的黑风口。起初只当是流星,没承想半日后便有消息传来,说那红光落地处生出异象,草木一夜疯长,连常年冰封的山涧都冒了热气。”

“最先动的是黑风寨的匪寇,带着人马来抢,却在离红光百丈外被无形气墙弹回,伤了十数人。消息传开,各路人马像闻着血腥味的狼。五毒教残存的长老派人来探,月神族的祭司也带着法器出了山,连北漠的骑兵都在边境集结,说是奉了王命‘护佑祥瑞’。”

“更麻烦的是中原那边。几大门派连夜派了弟子南下,连朝廷都秘遣了羽林卫。他们都说那是‘天降宝物’,能让人功力大增,甚至长生不老。可我派去探查的亲信回来说,那红光包裹的不是什么宝物,倒像块半透明的晶石,内里似有流光转动,靠近时胸口的咒痕会发烫。”

“阿鸾,你还记得当年月神族的古籍里提过的‘碎星石’吗?说是上古星辰陨落所化,若被心术不正者得去,能引动灾祸。我不能让它落在任何人手里。”

“这几日夜里总做噩梦,梦见那晶石炸开,南疆又成了火海,你和念砚在火里唤我,我却迈不开步。明日我要亲自去黑风口。百姓们刚种下的秧苗不能没人护,寨子里的学堂也不能停,只能悄悄走。”

“留了信给白灵,若我十日未归,便让她带人封锁黑风口,宁肯毁了那石头,也不能让它流出南疆。只是……若真有不测,阿鸾,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曾有个人,试着为你守过一片安稳?”

这一页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护身符,和姜阿鸾在灯座下摸到的那枚竹简纹路一般无二。旁边还有行极轻的字,几乎要融进纸里:“碎星石异动时,咒痕似有感应。或许……它与解除诅咒有关?但比起这个,我更怕它伤了你和念砚。”

纸页间夹着片焦黑的羽毛,像是被火燎过。姜阿鸾想起六年前那个秋天,她带着念砚在江南小镇住,曾听人说北漠边境有大战,死伤无数,却没人说得清为何而打。那时她正为念砚缝制过冬的棉衣,只当是寻常的边境摩擦,未曾想,千里之外的黑风口,有人正抱着“宁肯同归于尽”的念头,挡在一场灾祸前头。

那页日记的字迹带着明显的仓促,笔画间能看出落笔时的急促,甚至有几处墨水洇开,像是手在发颤。

“黑风口的气墙原是碎星石自身的屏障,却撑不了多久。我在周边布了三重阵——外围是‘锁山阵’,引山间瘴气为障,让那些不明地形的中原门派摸不清方向;中层设‘缠藤阵’,借南疆特有的血藤缠绕,寻常刀剑砍不断,能拖慢骑兵的脚步;最里层是‘幻月阵’,取月神族的镜石为引,能让人看见心魔幻象,当年五毒教与月神族争斗时,这阵法曾拦下过千军万马。”

“白灵带着月神族的弟子守在幻月阵内,她红着眼问我:‘梁砚,这石头到底是什么?值得你赌上整个南疆?’我没敢告诉她碎星石可能引动灾祸,只说:‘这是南疆的东西,就该留在南疆。’她却忽然笑了,说:‘你是怕它流出去,伤着姜姑娘吧。’”

“第三日,战火就烧起来了。先是黑风寨的人与北漠骑兵打起来,为了抢靠近晶石的位置,刀光剑影染红了黑风口的草地。接着中原的‘青云门’和‘烈火堂’也动了手,他们说‘宝物当有德者居之’,转头就为了争夺阵眼位置互相残杀。最可笑的是西狄国派来的使团,前一日还跟我称兄道弟,说愿与南疆共护祥瑞,第二日就趁夜偷袭,被缠藤阵绞杀时,喊的还是‘为了国王’。”

“白灵在阵前杀了三个想硬闯的邪派妖人,银钗上的血滴在镜石上,幻月阵的光芒亮得刺眼。她回头看我时,鬓角的银饰在火光里闪:‘你看,这就是人性。为了个不知真假的宝物,连国与国的盟约、门派的道义都能抛。’”

“我胸口的咒痕在混战中越来越烫,像是在预警。夜里巡查阵法时,听见阵外传来哀嚎,有个中原弟子被自己门派的人推出去挡箭,临死前喊着‘我只想回家’。那一刻忽然觉得荒谬——他们争的到底是宝物,还是自己心里的贪念?”

“阿鸾,今日在阵眼处捡到块被血染红的玉佩,样式像极了你当年喜欢的那款。我把它收起来了,想着若有朝一日能还给你,或许能告诉你,这南疆的安稳,从来不是凭空来的。”

这一页的边缘画着个简易的阵法图,旁边用小字标注着“血藤需每日以晨露滋养,否则会反噬布阵者”。姜阿鸾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六年前那个冬天,梁砚派人送来的包裹里,除了念砚的棉衣,还有一包晶莹的“晨露冰晶”,说是“南疆特产,能治冻疮”。那时她只当是寻常物件,此刻才惊觉,那或许是他忍着咒痕的疼痛,每日天不亮去阵法边收集的。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书房里的月光越发清亮,照在日记下一页的开头——“第七日,幻月阵被破了一角,白灵受伤了。”

日记往后翻了数十页,墨迹终于褪去了紧绷的戾气,却染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像是写下这些字时,指尖还残留着奇异的触感。

“距黑风口之战已过一年。这一年里,碎星石的光芒渐渐敛去,像沉睡了一般。各路人马虽未完全散去,却也被阵法和南疆的坚韧磨去了锐气,只在边境蠢蠢欲动。我胸口的咒痕仍在隐隐作痛,尤其是阴雨天,疼得厉害时,总怕自己撑不到见你和念砚的那天。”

“今日试着踏入幻月阵核心。白灵本想拦我,说古籍记载碎星石有噬力之能。可当我离它不足三尺时,那晶石突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不像去年的红光那般灼人,倒像你从前总爱拢在袖中的暖炉。”

“没等我反应,一股暖流就顺着指尖涌进来,不是武功内力,更像……一种活着的气息,漫过四肢百骸。最奇的是胸口的咒痕,那纠缠了十几年的阴冷感,竟像被这光芒一点点化开,最后连半点隐痛都没留下。我站在石前,摸了摸心口,空荡荡的,却又踏实得想哭——诅咒,真的没了。”

“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你。马厩里的‘踏雪’都备好了,我甚至想好了见到你该说什么,是先赔罪,还是先抱一抱念砚。可刚走出黑风口,就见快马奔来,是忠勇侯的亲卫,浑身是血,说侯爷在巡查村寨时遭了暗算,对方用的不是寻常武功,倒像是……被碎星石逸散的力量所伤。”

“赶到时,侯爷已经没了。他手里还攥着百姓送的麦饼,脸上带着笑,像是死前还在跟人说收成。各族的族长都来了,老泪纵横,说没了侯爷,谁来护着他们?白灵把月神族的令牌塞给我,五毒教的长老也叩了头,说‘梁大人,南疆不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