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的泥沼(第2页)
教主得知名字时,捻着胡须笑了:“念山,好,就该让他记着,这南疆的山,才是他的根。”他看向梁砚,眼神复杂,“你看,命运自有安排。你与阿鸾缘浅,与珠娘却有两子之缘,这就是你的命。”
梁砚没说话,只是转身回了自己的石屋。石屋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图,却在最角落的地方,藏着两只交颈的燕,燕翅上的纹路,与他当年刻给姜阿鸾的竹牌一模一样。
夜里,他坐在灯前,看着珠娘哄念山入睡,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胸口的月神石仍在隐隐作痛。他知道,这第二个孩子的降生,像一道无形的锁,把他与五毒教、与珠娘,锁得更紧了。
而远在白云山的姜阿鸾,正抱着念砚坐在窗前。孩子刚满周岁,已经会含糊地喊“娘”,小手指着窗外的山,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她从袖中摸出那封被摩挲得发旧的绝情信,指尖划过“永生不见”四个字,忽然轻轻笑了。
“宝宝你看,”她指着远处的云雾,“那里有座山,山里住着……一个我们不能想的人。”
风穿过竹廊,带着晨露的湿气,像极了那年白云山的雨。只是这一次,再没有少年撞进她怀里,只有两个相隔千里的孩子,在各自的梦里,发出相似的、安稳的呓语。
溶洞深处的石桌上,摆着刚温好的米酒,梁砚给教主斟满,杯沿碰撞发出轻响。“岳父大人,”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洞外缠绕的藤蔓上,“有件事我一直不解——月神族全是女子,如何延续血脉?”
教主呷了口酒,酒液在舌尖滚了滚,才缓缓道:“你以为那母葫芦真的只有聚魂的用处?”他放下酒杯,指尖在石桌上画了个葫芦的形状,“那葫芦能偷引男子的精气,借体怀胎。”
梁砚的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当年他们的先祖偷了母葫芦,就是看中了这点。”教主的声音沉下来,带着股冷意,“月神族的女子到了适龄,便会用葫芦里的灵力,在夜里引附近男子的精气入体。怀上的若是女孩便留下,若是男孩……”他顿了顿,“要么溺死,要么扔到乱葬岗,喂了野兽。”
石桌上的烛火跳了跳,映着教主眼里的嘲讽:“他们恨我们,不仅是因为葫芦,更是怕我们揭穿这龌龊事。你想,若天下人知道月神族靠偷精窃气延续血脉,她们那‘圣洁’的名头,还能立得住吗?”
“更狠的是,”教主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溅出杯口,“被她们引过精气的男子,不出三年便会气血亏空而死,像被蛊虫吸干了骨髓。这些年死在月神谷外的山民,十有八九是遭了她们的毒手。”
梁砚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想起白灵清冷的眉眼,想起月神卫女子们利落的身手,竟没看出半点异样。
“我们五毒教虽用蛊,却从不害无辜。”教主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难得的郑重,“可她们偏要自诩正义,说我们是邪魔歪道,年年都来围剿。说到底,是怕我们坏了她们的根基,怕我们把这见不得人的法子公之于众。”
他看向梁砚,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恳切:“小子,这就是两族的仇。你现在是我五毒教的人,是珠娘的丈夫,是两个孩子的爹,这仇,你得接过来。”
梁砚没立刻应声,只是仰头饮尽杯中的酒,米酒的辛辣呛得他喉咙发紧。他想起姜阿鸾,想起她教自己辨阵法时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南疆的恩怨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
“我知道了,岳父。”他放下酒杯,声音平静无波。
教主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这一次,力道里竟带了几分真正的亲近。“明日我带你去见教里的长老,把‘镇教阵’的图谱交给你。这阵法成了,别说月神族,就是朝廷的兵再来,我们也能守住这南疆的山。”
洞外的月光透过石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梁砚看着石桌上的酒痕,忽然觉得,自己与教主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随着这桩隐秘的揭开,悄然消融了些。只是这消融背后,是更深的漩涡,是他不得不踏入的、名为“责任”的泥沼。
而他胸口的月神石,在这一刻,竟异常安静,仿佛也认可了这桩关于仇恨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