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得了江湖(第2页)
“苏惊鸿……”这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阴煞之气,让望台的石栏都凝上层白霜。他想起三年前在姜门见过那丫头,扎着双丫髻,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匕首——和她那死鬼爹一模一样。
“查过了?”他忽然转身,蛇形令牌在腰间撞出轻响。
“是,烬主。”心腹忙回话,“苏姑娘带着姜门残余在徽州落脚,靠着替人看诊勉强维持,身边只有三个老仆,据说还在教附近孩子识字。”
戚烬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苏念当年就是这样,放着好好的武学奇才不当,偏要悬壶济世,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如今这小丫头,竟还守着那套迂腐规矩。
“备份厚礼。”他指尖在青铜令牌上敲出轻响,“去告诉苏惊鸿,我儿子年方十六,功夫已得我三成真传。她若肯嫁过来,徽州那点破屋烂院,还有她身边那些老弱病残,我保他们一世安稳。”
心腹愣住了。这位烬主从不按常理出牌,可对仇人之女如此“宽厚”,实在诡异。
“烬主,那苏姑娘……”
“不肯?”戚烬挑眉,臂上蛇影突然竖起身,“那就好办了。”
他缓步走回密室,磷石照亮的甬道两侧,石门后传来隐约的哭喊——那是昨夜刚从徽州绑来的姜门旧部。其中一个瞎眼的老妪,当年还曾给少年戚干缝过棉衣。
“把这些人挂到徽州城门口。”戚烬抚摸着龟甲,阴煞之气让甲身符文愈发猩红,“告诉苏惊鸿,一日不点头,我就烧一处姜门旧地。从她爹当年坐诊的药铺开始,再到她练剑的竹林,最后……轮到那些跟着她识字的孩子。”
密室深处的药童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像是听懂了这恶毒的威胁。戚烬瞥了眼石门方向,掌风隔空拍出,那嘶鸣戛然而止,只余下铁链拖地的轻响,像条断了气的蛇。
三日后,徽州城炸开了锅。城门口的老槐树上,挂着七八个血淋淋的人影,都是当地人眼熟的姜门旧人。守城的官差远远看着,手按在刀柄上直哆嗦——谁都知道这是“烬”字旗的手段,谁敢管?
苏惊鸿穿着素色布裙,站在树下仰头看。她手里还攥着给孩子开的药方,纸角被指节攥得发白。老仆想拉她走,却被她甩开。
“回去告诉戚烬。”她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死寂都颤了颤,“想娶我,可以。让他亲自来徽州,跪在我爹坟前磕三个头。”
回话传到密室时,戚烬正看着儿子练“烬影掌”。少年掌风扫过,石桌上的青铜酒壶瞬间化为黑灰,眉眼间已有了他的狠戾。
“跪下磕头?”戚烬捏碎了手里的茶杯,茶水在掌心蒸腾成白雾,“这丫头,倒比她爹有种。”
他忽然起身,蛇形令牌重重拍在桌案上:“传令下去,今夜烧了徽州药铺。留着那丫头的命,我要让她亲眼看看,什么叫求告无门。”
三更时分,徽州药铺燃起冲天火光。苏惊鸿站在远处,看着父亲留下的匾额在火中扭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仆哭着劝她逃,她却摇了头——她逃了,那些跟着她的人怎么办?那些孩子怎么办?
七日后,芜湖的姜门分舵被焚。
半月后,金陵的姜氏祠堂化为灰烬。
消息传到密室时,戚烬正在给儿子整理衣襟。少年腰间挂着那枚火焰令牌,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烬主,苏姑娘说……”心腹的声音发颤,“她说愿意嫁。”
戚烬抬头,铜镜里映出他左眼黑布上的新血痕,那是昨夜练功时挣裂的旧伤。他忽然笑了,这次的笑声里竟有了丝暖意,像野火掠过荒原后的余温。
“告诉她,三日后我派人接亲。”他摸了摸儿子的头,“让她好好准备,别丢了我‘烬主’儿媳的体面。”
迎亲的队伍没有敲锣打鼓,只有二十名“烬士”护送着一顶黑轿,从徽州直达九江口地下巢穴。苏惊鸿穿着红嫁衣,坐在轿里,指尖藏着枚淬毒的银针——那是她最后的退路。
拜堂就在密室中央,人骨油灯的光映得红烛火苗发绿。戚烬看着苏惊鸿给儿子磕头,看着她眼底熄灭的光,忽然觉得左臂的蛇影无比温顺。
“从今日起,”他对着铜镜里的自己低语,声音里带着尘埃落定的沙哑,“长江两岸,再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心腹进来禀报时,语气里满是敬畏:“烬主,江北漕帮、浙东海帮都派人送了投名状,连官府都托人来说,想请您‘照看’沿江的税银。”
戚烬没回头,只是看着铜镜里那顶红嫁衣的影子。苏念的名声烧尽了,姜门的规矩碾碎了,连这世上最后一点和他作对的火苗,也被他亲手掐灭在红烛里。
他真成了这地下世界的皇帝。四壁的血符在油灯下泛着光,像无数臣服的眼睛。长江的水流声从石缝里渗进来,混着密室深处隐约的铁链响,成了他统治的颂歌。
只有在深夜,他偶尔会听见红烛燃尽的噼啪声,像极了当年苏念那记“惊鸿掌”扫过耳畔的风声。这时他会握紧胸口的龟甲,感受阴煞之气在血脉里游走——
他赢了。
赢到连自己都快忘了,当年跟着盐枭混江湖时,也曾梦想过做个堂堂正正的姜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