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该拔刀了(第2页)
苏念没回头,只把那半块阴沉木拍在桌上。木头上“守得云开”四个字,被他的指温焐得发烫。
“开快点。”他说,声音里的颤抖被海风卷走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决心,“我老婆孩子,在等我回家吃早茶。”
快艇劈开海浪时,苏念望着香港的方向,突然笑了。戚干以为抓了他的软肋,就能让他像当年一样任人拿捏。可他忘了,软肋也是铠甲——为了林晚鬓角的面粉,为了京红数错算珠时的噘嘴,为了骑楼里那盏等他归的灯,别说是浅水湾仓库,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攥了。他是丈夫,是父亲,是要把妻儿从鬼门关里抢回来的男人。
刀,该拔了。
浅水湾仓库的铁门被铁链勒得死紧,月光从锈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像一地没扫干净的玻璃碴。苏念刚摸到门环,就听见京红的哭喊撞在铁皮上,闷闷的,像根针往他心口扎——“放开我娘!我爹会来杀了你们!”
他猛地抽出念月刀,刀鞘砸在门上发出巨响,震得铁屑簌簌往下掉。“戚干,滚出来!”
铁门“吱呀”开了条缝,戚干的脸在阴影里半明半暗,手里转着枚玉扳指,是当年从沈青那里抢来的。“师弟,你倒是比我想的更顾家。”他侧身让开,苏念一眼就看见林晚被捆在铁架上,旗袍的袖子破了道口子,渗着血,眼里却燃着团火,看见他时,那火突然亮了亮,又暗下去,是怕他分心。
京红被按在地上,小辫子散了,沾着灰,却还梗着脖子骂:“坏蛋!我爹是大侠!”
“放了她们。”苏念的刀稳稳指着戚干,声音里的寒气能冻住海水,“你要的码头、赌场,我都给你。”
“晚了。”戚干笑起来,声音像磨铁,“我要你看着她们咽气,要你尝尝什么叫剜心之痛!”他拍了拍手,仓库顶上的铁网“哗啦”落下,将三人困在中间,像罩住了三只待宰的羔羊。
黑衣人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砍刀劈在铁网上,发出刺耳的响。苏念把林晚和京红护在身后,刀光起时带起一阵风,那是他藏了三年的本事,每一刀都往要害去——他不能死,他的妻女还在身后。
“苏念!”林晚突然挣开松动的绳索,抓起地上的钢管,狠狠砸向一个黑衣人的手腕。她的动作还有些踉跄,却是他教的招式,每一下都用了全力。当年他教她时总说“防不住就跑”,可现在,她没地方跑,也不能跑。
“娘!”京红趁机咬了按她的人一口,扑进林晚怀里。
苏念的刀劈开一个又一个围攻者,余光瞥见戚干绕到侧面,手里的短刀闪着幽蓝的光——淬了毒。他想转身,却被两个黑衣人缠住,眼睁睁看着那刀刺向林晚。
“小心!”他嘶吼着扑过去,用后背挡住了那刀。毒刃没入肉里的瞬间,他听见林晚的尖叫,比刀割还疼。
“苏念!”林晚扑过来抱住他,钢管掉在地上,她的手按在他的伤口上,血从指缝里涌出来,烫得像火,“你撑住!撑住啊!”
“别管我……”苏念抓住她的手,想把她往京红那边推,却看见又一把刀刺向京红。林晚突然尖叫着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那刀,旗袍的前襟瞬间红了一大片,像极了她亲手绣的红山茶。
“娘!”京红的哭声撕心裂肺。
苏念目眦欲裂,回身一脚踹飞黑衣人,刀光起时,带起漫天血雾。可更多的人涌上来,他的后背越来越沉,毒已经蔓延到心口,视线开始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突然跪倒在地,一把将京红拽进怀里。
“记住……”他的声音发哑,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聚在掌心,按在京红的丹田处——那是他年轻时闯江湖练的硬功,能护住心脉,百毒不侵,“别报仇……好好活着……回澳门……守着茶馆……守着灯笼……”
“爹!娘!”京红的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上面的血粘住了她的指尖。
“带她走!”苏念突然嘶吼着将京红往前推,抬头看见周明宇和秦九妹冲了进来——他们不放心,一路跟着来了。“快带她走!”
周明宇一把抱起京红,秦九妹捡起地上的钢管,挡在他们身前。京红在周明宇怀里拼命挣扎,看见父亲的刀最后一次扬起,又重重落下,看见母亲扑过去,用身体挡住砍向父亲的刀,两人慢慢倒在血泊里,手还紧紧攥在一起,像骑楼墙上缠了一辈子的藤蔓。
仓库外的海浪声很大,像无数人在哭。京红的眼泪砸在周明宇的肩上,她突然想起父亲教她认的“家”字,宝盖头
周明宇抱着她往外跑,秦九妹的手臂被砍中,血滴在地上,像串红珠子。远处的天边泛起鱼肚白,像极了澳门骑楼的清晨,她小时候总在那样的晨光里,趴在父亲背上数他鬓角的白发。
很多年后,京红站在骑楼的茶馆里,给客人沏茶。她的手法像极了母亲,手腕上系着的绿萝帕子,针脚像极了父亲教她扎的样子。有人问她,江湖是什么?
她会望着墙上的藤蔓,轻声说:“是两个人,为了护着一盏灯,甘愿变成灰烬。”
风穿过骑楼,灯笼轻轻晃了晃,光影落在她脸上,像极了那年清晨,父亲背上的温度,母亲发间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