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活着看到天亮(第2页)
“抓住那个小的!”独眼汉奸的声音在门口炸开,带着报复的狂喜。
沈清辞猛地把八能往柴火堆后推,自己抄起根烧火棍,像头被激怒的母狮挡在前面:“要动孩子,先踏过我的尸体!”
杀手们没说话,只是挥着匕首扑上来。沈清辞的烧火棍砸在第一个人脸上,却被第二个人的匕首划破了胳膊,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褂子。她不管不顾,死死抱住一个杀手的腿,对着八能嘶吼:“八能!跑!往南跑!找顾先生!”
八能的脚像被钉在地上,眼泪糊住了眼睛。他看见母亲被匕首刺穿肩膀,看见弟弟吓得缩在角落——弟弟怀里紧紧揣着块巴掌大的龙蜕,那是爹被日本人抓走那天塞给他的,青黑色的鳞片纹路里还留着爹手心的温度。那天爹把七片龟甲缝进八能的小褂,又把这块蜕下的蛇皮塞进弟弟怀里,粗声说:“龟甲护着哥,龙蜕护着你,哥俩都得好好活。”
可现在,杀手的刀正对着弟弟举起来。
“不——!”八能抓起石子就想冲上去,却被沈清辞用最后的力气吼住:“听话!活下去!替你爹、替娘看着天亮!”
“砰!”一声枪响。
佐藤带着日本兵赶来了,枪管还在冒烟。沈清辞的身子晃了晃,额头上多了个血洞,眼睛却还圆睁着,死死盯着那些逼近孩子的杀手,像是要把他们的样子刻进骨头里。
“娘——!”八能的哭声撕心裂肺。
混乱中,那把匕首终究落了下来,正刺在弟弟心口。可刀尖碰到龙蜕的瞬间,被那层坚硬的鳞甲弹得歪了方向,只划破了皮肉。弟弟吓得浑身一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小小的身子顺着墙根滑下去,怀里的龙蜕沾了血,却像块护心镜,死死护住了他的命。
“跑啊!”学堂里最大的孩子扑上去抱住杀手的腿,被匕首从后背捅穿,嘴里还在喊,“八能快跑!”
八能像被抽走了魂魄,机械地转身,钻进仓库后墙的狗洞。身后的惨叫声、枪声、汉奸的狂笑像鞭子一样抽着他的背,他不敢回头——母亲最后那个眼神,决绝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淌血。他只当弟弟也没了,那声短促的哭叫,成了剜心的最后一刀。
半夜,一个拄着拐杖的要饭老头路过仓库,在堆叠的尸体旁绊了一下。借着月光一看,是个还有气的孩子,怀里那块龙蜕泛着冷光,把心口护得严严实实,血顺着鳞甲的缝隙往下滴,却没伤到要害。老头叹了口气,认出这是常来垃圾堆捡东西的小兄弟,哆嗦着解下破棉袄裹住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里。
八能瘫在废弃码头的礁石上时,江风卷着浪沫打在他脸上,混着眼泪,咸得发苦。他摸了摸心口的龟甲,七片甲片硌得生疼,那是爹留给自己的护命符;可弟弟的龙蜕呢?是不是也跟着弟弟的小命一起没了?他想起爹被抓走时的背影,想起娘倒下时圆睁的眼,想起弟弟攥着龙蜕笑的样子,牙齿咬得咯咯响,血腥味从嘴角漫出来。
几天后,佐藤在仓库里没找到八能,把独眼汉奸的另一只眼睛也打瞎了,骂骂咧咧地吼着:“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小杂种找出来!”他踢到角落里那片染血的龙蜕,只当是什么破烂,一脚踩得粉碎——他不知道,这破碎的鳞甲下,藏着另一个孩子的命,也藏着另一份没被碾碎的恨。
江风里,八能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瘦得像根快要折断的芦苇。他摸了摸心口的龟甲,那里像揣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爹的话、娘的话、弟弟的哭声在脑子里转圈,最后凝成一个念头:活下去,像龟甲和龙蜕护着他们那样,把这血海深仇,死死揣在怀里,直到讨回来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