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蓝天野 作品

宁死不屈的灵魂(第2页)

日本兵听不懂,却被孩子眼里的狠劲惊了下,啐了口唾沫,把弹壳扔在地上。沈清辞冲过去抱住八能,后背全是冷汗,才发现孩子的心口被龟甲硌出了红印,像块烧红的烙铁。

夜里,娘仨挤在铁皮棚里,沈清辞给八能揉着冻肿的手,给小儿子哼着码头的歌谣。八能突然说:“娘,我今天看到洋人小孩吃糖,我没要。”他从怀里掏出块干硬的窝头,是白天帮人搬货换来的,“给弟弟吃。”

小儿子把窝头推给八能,奶声奶气地说:“哥吃,哥有力气捡罐头。”

沈清辞别过脸,眼泪滴在粗糙的席子上。她想起姜山在时,孩子们能喝上热粥,八能不用在垃圾堆里扒食,小儿子也不会因为一块窝头推来让去。可现在,这乱世里,一口吃的,就是他们拼尽全力才能守住的日子。

她抬头望着铁皮棚顶的破洞,能看到租界上空的月亮。听说月亮照得到东京,照得到姜山。她摸着八能心口的龟甲,摸着小儿子脖子上的龙蜕,在心里一遍遍说:“姜山,你看,孩子们在长大,我们在等你。再难,我们都等着。”

风从破洞钻进来,带着远处电车的叮当声。沈清辞把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像护住这乱世里,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陈啸林的结局,是上海滩那年冬天最烈的一把火。

这位曾经跺跺脚整个上海滩都要颤三颤的青帮老大,到了末路,只剩下一间漏雨的关帝庙,和十几个誓死跟着他的弟兄。日军占了码头后,先是封了他所有的烟馆、赌场、码头仓库,接着又放出话来:“归顺皇军,还是死?”

他当时正患着咳疾,咳得腰都直不起来,却把日军送来的“委任状”撕得粉碎,扔进香炉里烧了。“老子混江湖,靠的是义气二字,”他咳着血沫子笑,“给日本人当狗?那是断子绝孙的勾当!”

暗地里,他给租界的抗日分子送枪送粮,把受伤的游击队员藏进自祠堂堂的密室。有次为了抢回一批被日军截走的药品,他带着弟兄们在深夜的苏州河两岸打了场硬仗,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他手里驳壳枪枪从没抖过,直到把药品安全送进租界,才发现胳膊被流弹划开了个大口子,血把藏青色的绸衫浸得透湿。

日军恨透了他,却也忌惮他在青帮的根基,不敢轻易动他。直到有天,几个心腹见他失势,偷偷投靠了日本人,夜里摸到他藏身的阁楼,想绑了他去请赏。陈啸林在梦里被惊醒,看着曾经磕头拜把子的兄弟举着枪对着自己,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早知你们是这种货色,当初就该把你们黄浦江江。”

他没反抗,任由他们把自己捆了,只是路关帝庙庙时,猛地挣脱看守,一头撞向庙前石狮子子。血顺着额头往下淌,他盯着那尊红脸长髯的关公像,声音哑得像破锣:“弟兄们,哥先走一步,到了底下,也得关二爷爷磕个头!”

日军把他关在码头的货舱里佐藤美穗穗的哥佐藤健健一亲自来劝降。“陈先生,只要你下令让青帮弟兄归顺皇军,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你还是上海滩的老大。”佐藤健一笑眯眯地递过烟,“皇军需要你这样的人维持秩序。”

陈啸林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正吐在佐藤健一的皮鞋上:“老子是中国人,死也是中国的鬼。想让我当汉奸?除非黄浦江水干了外滩滩的石头开花!”

货舱里的刑具摆了一地,烙铁烧得通红,鞭子浸过盐水。日军把他吊在房梁上,皮鞭一下下抽在他身上,旧伤叠新伤,血顺着木板缝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他疼得浑身抽搐,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瞪着天花板,像是在数货舱的椽子。

有个投靠日军的青帮叛徒凑过来,劝他:“大哥,服个软吧,何必遭这份罪?”

陈啸林猛地啐了他一脸血:“滚老子子没你这种兄弟!”

日军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给他送好酒好菜,说只要他点个头,就能保他全家平安。陈啸林把酒杯摔在地上,碎片溅了日军军官一脸:“我陈啸林这辈子,就认一个理——宁死不当亡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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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那天,他被绑在码头的起重机上,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日军,有汉奸,也有偷偷来看的青帮弟兄。寒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身上的伤口冻得发紫,却依旧梗着脖子,像棵没被压垮的老槐树。 佐藤健一最后问他:“真不后悔?”

陈啸林笑了,笑得苍凉又痛快:“老子活了五十年,没对不起祖宗,没对不起弟兄,值了!倒是你们这些强盗,占我土地,杀我同胞,早晚有一天,得把血债给老子们还回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黄浦江的方向喊:“弟兄们,别学我硬扛,能跑的跑,能藏的藏,留着命,等咱们的人打回来——”

枪声响起时,他的头还朝着外滩的方向,像是在看那些曾经属于他的码头、仓库,看那些在战火里挣扎的同胞。

他的尸首被挂在码头的电线杆上,挂了三天三夜,风吹日晒,面目全非。路过的中国人都低着头,没人敢多看,可眼里的泪都在打转。有个老码头工趁夜里偷偷给尸首盖上了件破棉袄,第二天就被日军活活打死在电线杆下。

但没人知道,陈啸林在被抓前,已经把最后一批军火藏进了租界的地窖,只留给接头人一句暗语:“关帝庙的香,该换了。”

那把他用了半辈子的驳壳枪,被一个小徒弟藏了起来,枪托上刻着的“义”字,在后来的日子里,成了很多人活下去的念想。

上海滩的青帮,随着陈啸林的死,彻底散了。但总有人记得,那年冬天,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在码头的寒风里,喊出了比枪炮还响的话——

宁死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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