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塔的杨兰 作品

第2010章 七七和丈夫60(第2页)

回家的路上,七七牵着儿子的手,那手比同龄人的小一圈,却温暖干燥。她忽然就明白了:人确实不能比人。有的孩子是风,呼啦啦吹开满山的蒲公英;而她的阿轩是溪,悄无声息地绕过石缝,却把沿途的每一株小草都浇得青翠。风有风的好,溪有溪的妙,她七七的儿子,只需做他自己,便已经足够让她在旁人“你家小子太文静”的闲言里,挺直脊背,笑得像怀里揣着整个春天的花。

七七有时半夜醒来,会借着窗缝里漏进来的那一点月光,看阿轩蜷在床沿的小身子。孩子的睡姿像极了他爹阿斗:手指规规矩矩叠在胸口,呼吸轻得像怕惊扰了夜色。那一刻,她心里就生出柔软的笃定:这孩子是照着她和阿斗最好的模子长出来的——既带着阿斗的细致,又承了她自己骨子里的韧劲,简直像老天爷特意派来“报恩”的。

阿斗的细心,在阿轩身上长成了一种不动声色的体贴。

去年腊月里,阿斗修房梁扭了腰,只能躺在堂屋的竹榻上。阿轩才八岁,却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先把灶膛里的火生得稳稳的,再把热水舀到木盆里,兑得不冷不烫,端到父亲跟前。他蹲下来,小手撩着水,一点点给阿斗擦后背。擦完,又把膏药在炭火上烘软,揭开衬纸,四个角都对得齐齐的,才轻轻按上去。阿斗眼眶发热,却说不出话,只能抬手揉揉儿子的发旋。七七在门后看见,心里“咚”地一声:这动作、这神情,分明就是缩小了的阿斗——那年她生阿轩难产,阿斗也是这样蹲在床前,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一下一下给她擦虚汗。

而她的“吃苦耐劳”,则在阿轩的小身板里长成了一种倔强的耐力。

日子像磨盘,一天天碾过去,细碎的苦与甜都被阿轩悄悄收拢。

阿斗咳嗽,他就把梨洗净、去核,塞进冰糖,放在饭锅里隔水炖;七七夜里腿抽筋,他就爬起来,把她的脚抱在怀里,学着她平时教他的法子,从脚趾到小腿一点点揉。去年除夕,家里只割了三斤五花肉,他愣是把最瘦的那几片先夹到母亲碗里,再把带一点肥边的拨给父亲,自己只舀一勺汤泡饭。阿斗放下筷子,突然哽咽:“小子,你让爹觉得——这辈子受的累,都值当了。”七七别过脸去,眼眶热得发烫。

如今,村里人仍会说:“阿轩太静,不像个野小子。”

七七听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心里打鼓,反而把腰杆挺得笔直。她知道,那些风里雨里、泥里汗里的苦,都被这孩子用一双小手、一颗细到发尖却又韧到骨缝的心,悄悄给熨平了。阿轩就像她和阿斗在贫瘠日子里种出来的一棵小树——根扎得深,枝长得慢,却把每一寸阴凉、每一点甜汁,都毫无保留地还给了他们。

夜深了,七七把阿轩的小被子掖好,指尖碰到他掌心那层新长出的薄茧——那是挑水、插秧、割草留下的勋章。她俯身亲了亲孩子的额角,像对一个大人那样轻声说:“娘不盼你成龙成凤,就盼你一辈子平安。可你这样细心、又这样肯吃苦,娘倒觉得,是我们上辈子积了大德,才修来你这么个报恩的孩子。”窗外,一钩新月挂在屋脊,像谁悄悄挂上去的银灯,照得一家三口的梦,都泛着温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