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不辞而别(第2页)
“咱庄户人,就图个安稳。”
“地是根,粮是本。”
“只要手脚勤快,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陆沉舟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偶尔接一两句话,问的都是田里的事。
柳如是蜷缩在角落,她悄悄地把视线。
落到了旁边那个人的背影上。
他正听着老农唾沫横飞地说着,如何用草木灰对付地里的腻虫。那神情专注而平和,仿佛老农口中那草木灰的妙用。比秦淮城中任何一首精雕细琢的诗词,都更值得倾听。
他身上那股曾在观澜阁,力劈千钧的孤绝与疏离。
在这颠簸的牛车上,在这琐碎踏实的乡谈里,
竟奇异地消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地生根”般的平静。
她不再是秦淮河上那朵被精心供养、却无根无基的娇花。
他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以诗惊世、睥睨众生的孤绝谪仙。
他们只是这颠簸牛车上的两个旅人。
阳光暖得让人心头发烫。
柳如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感受着温度带来的踏实。
她悄悄地将身体向旁边挪动了一点点。
然后,她学着陆沉舟的样子,微微侧过头。
迎着扑面而来的暖风,眯起了眼睛。
心中的屈辱和恐惧,慢慢地消散。
只剩下一股虚脱的释然,和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欢喜。
“什么?跑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么多官差,竟然看不住一个少年?”
收到消息的秦淮知府刘守道,不禁在衙门大发雷霆。
他才刚收到好友的回信,说已经在前往这里的路上。
拜帖也递上了,酒席也定好了。
作为最重要的客人,竟然不见了?
“还不去找!”
“找不到无尘道长,这个月月钱都别想要了。”
上面一句话,
衙役们也搞不清楚。
为什么会让陆沉舟跑了呢?
他们明明设下了重重眼线,他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难道真如话本里说的谪仙转世不成?
无尘道长在秦淮出现,又在秦淮不见的消息。
很快就传遍了城中的大街小巷。
那些长途跋涉赶来想一睹偶像真容的粉丝们破防了。
纷纷闹到县衙,要求刘守道给他们一个交代。
汴梁皇都,文德殿。
当今天子宋桓,正阅览着秦淮知府呈上来的奏报。
阁老严维中垂手而立,表情不悲不喜。
“好一首《浪淘沙令》。”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宋桓微微眯眼,嘴角的胡须上扬。
似乎眼前浮现了诗词中的景象。
“可惜此子不入仕途。”
“否则我大胤文坛,将无人望其项背啊!”
宋桓笑着捋须,看向了一旁的严维中。
眉宇之间,似乎多了一丝考究。
“严卿,以为如何?”
须发皆白的严维中,混迹官场四十载。
早已把察言观色练得炉火纯青。
当即拱手:“回陛下,老臣的评价只有三个字。”
“哦?”
宋桓放下奏折,侧过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
“不知道,严卿的三个字,与朕的有何不同之处。”
“赐笔。”
身旁的太监连忙研磨,填饱了笔,递给了严维中。
一顿笔走龙蛇,君臣二人同时停笔。
将纸张铺在龙案上,答案一致:三个“好”字。
“哈哈哈。”
“严卿深得朕心。”
宋桓放声大笑。
“不知道,你这三个好字,好在何处?”
严维中回答:“字也好,词也好,意也好。”
“陆道长比起严卿诗才,二者谁更好一些?”
仅仅只在一瞬间,严维中就察觉到了危险。
态度更端正了:“陛下垂问,臣惶恐。”
“陆道长诗才,如天上明月,自有公论。”
“老臣微末之才,乃是天恩赏识。”
“陛下乃九五之尊,肩负江山社稷,心系万民福祉。”
“陛下之才,字字千钧,承载的是帝王气象、治国之道、天下兴衰。其格立意之高远,非寻常文人墨客以个人情志为吟咏者可同日而语。”
“圣心御笔,龙章凤姿。”
“字里行间吞吐天地,包举宇内。”
“唯有敬仰赞叹,岂敢以凡俗诗才之论置于唇齿,行此僭越不敬之比较?”
“想来陆道长也是知晓这个道理,所有才婉拒陛下赏赐之举。”
宋恒微微颔首,脸上的笑意更多了。
“严卿倒是伶牙俐齿。”
严维中躬身答话:“老臣不敢。”
“泽被苍生,光耀史册,此其不可比之根本也。”
“陛下诗作之深远博大,早已超脱诗才二字之藩篱矣。”
宋桓非常满意这个回答。
“不过陆沉舟年纪尚小,踏入官场不利。”
“朕有意过些年封他个一官半职,严卿以为如何?”
严维中思考了一番。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太常寺卿,管理各种祭祀活动。”
“礼器、雅乐、天文观测、历法修订....”
“这些东西对于陆道长而言乃是看家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