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玄门天变(四)
御剑穿行于云霭之间,长风卷着夏木的清香掠过衣袍。韩林牵着凌言的手立在剑脊上,玄色衣袂与流霜银纹在风中相缠,倒比云絮更显自在。
渊踏在墨麟刀上紧随其后,时不时拨弄两下刀穗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惊飞了檐角的灰雀。
不多时便见钱塘一脉碧水蜿蜒,两岸绿杨垂绦,粉墙黛瓦隐在浓荫里,隐约有丝竹与笑谈随风飘来。
曲水流觞的宴席沿溪而设,青石岸畔摆满了案几,青瓷杯盏顺着潺潺溪流漂荡,偶有白衣文人伸手接住,朗声道几句诗赋,惹得两岸哄然叫好。
“倒真是热闹。”渊落了地,踢掉鞋赤着脚踩进溪涧,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惊得他嘶了声,却又忍不住弯腰去捞水里的游鱼。
凌言被韩林牵着走到江堤上,曲水的雅致在身后渐远,眼前是浩浩荡荡的钱塘潮。
此时非汛期,江水却依旧壮阔,青灰色的浪涛推着细白的泡沫漫上滩涂,又被风卷成碎银,夕阳斜斜铺在江面,像抖落了一匹烫金的绸缎,粼粼波光直晃到天边。
他望着江潮起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包杏仁酥。
这些日子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仿佛都被这江声涤荡干净了,只剩下晚风拂过发梢的轻软,与身侧那人掌心的温度。
“在想什么?”韩林的声音贴着耳畔落下,带着江风的潮气。
凌言摇摇头,转头时正撞进他含笑的眼:“就是觉得……很静。”
“嗯。”韩林抬手替他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领口,指尖擦过颈侧,惹得凌言微微瑟缩,他却低低笑起来,“以后常有这样的日子。”
不远处的溪涧边,渊甩着脚上的水珠凑过来,胳膊肘捅了捅韩林的腰:“哥,问你个事儿。”
韩林挑眉看他。
“你这娇宝宝,”渊朝凌言的方向努了努嘴,声音压得低了些,“真能待惯修罗城?魔界再好,哪有人间这些活气?曲水流觞、钱塘潮、巷尾的糖画……你打算拿什么留他?总不能把整个人间都复刻到修罗去?”
韩林望着江面上的碎金,指尖轻轻敲着江堤的青石,半晌才慢悠悠道:“有何不可?”
渊愣了愣,随即嗤笑:“你还真是疯魔。”
“疯就疯了。”韩林转头看向凌言,他正弯腰去捡滩涂上一枚贝壳,夕阳在他侧脸描出柔和的金边,连睫毛都染着暖光。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揽住凌言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旁人清不清醒与我何干?我只要他安稳。”
凌言手里的贝壳落回滩涂,反手握住环在腰间的手,掌心相贴的地方,能感受到韩林平稳的心跳。
江风卷着水汽漫过来,吹得两人衣袍相缠,玄色与银白交叠处,仿佛连风都慢了几分。
暮色渐渐漫上来,残阳沉进远山,江面上的碎金淡成了雾蓝。归鸟掠过江面,翅膀划破暮色,留下几缕轻烟似的影。
渊不知何时已溜回曲水岸边,大概正缠着卖糖画的老汉要只威风的老虎。
江堤上只剩他们二人。韩林低头,吻落在他的发顶。凌言往他怀里缩了缩,听着身后渐起的江声,身前是温热的胸膛,忽然觉得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浴血搏杀的痛,都成了此刻安稳的注脚。
“回去吧。”韩林的声音混在潮声里,温柔得像浸了水,“晚些该有夜市了,带你去吃小吃。”
凌言点头,被他牵着往回走。滩涂的沙粒硌着鞋底,却不如掌心相握的温度实在。
远处溪涧的笑闹、江面的潮声、巷陌里渐起的灯笼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有身侧人的呼吸、相触的衣袖、偶尔交叠的影子,清晰得像被刻进了时光里。
岁月静好,从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誓言,不过是有人牵着你的手,陪你看一场江潮,等一次日落,把颠沛流离的过往,都走成细水长流的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