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罗正平，这位在汉东交通系统经营了数十载，早已习惯了在规则的缝隙里翻云覆雨的“老江湖”，此刻，却如同一个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木偶，瘫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红木椅上，面如死灰。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想说“反对”，想说“这不合规矩”，想说“我……”
但当他的目光，触碰到主席台上，那位新任的“绩效办主任”高育良，那双金丝眼镜后，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时，他所有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绝望的呜咽。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完了。
赵峰，用他最引以为傲的“规则”，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座最坚固、也最无法挣脱的……囚笼。
而高育良，就是这座囚笼，最忠实、也最无情的看守者。
他输了。
输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挣扎余地都没有。
而就在旧势力那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的背景下，那个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中立”，仿佛置身事外的京州市长李达康，终于动了。
他不是第一个举手表态的，也不是最后一个。
但他的“站队”，却比任何人都更具分量，也更具戏剧性。
他猛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动作，是如此的迅猛，以至于他身下的椅子，都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后滑出了半米，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没有去看早已沦为丧家之犬的罗正平，也没有去看那个正襟危坐、气场强大的高育良。
他的目光，灼热，坚定，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干劲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死死地，锁定在了那个站在主席台中央，平静地，接受着所有人敬畏目光的年轻人身上。
“赵书记！”
李达康那洪亮的大嗓门，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会议室里那诡异的寂静！
“我，李达康，代表我们京州市政府，坚决拥护您的英明决策！”
他没有说任何空话，也没有讲任何套话。
他只是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向这位新生的王者，递上了他最完美的“投名状”！
“高书记！”他又转向刚刚上任的“绩效办主任”高育良，脸上，堆起了最热情的笑容，“关于‘芯片谷’项目的所有前期拆迁和土地审批工作，我们京州市，不等不靠！”“我在这里，当着所有常委和媒体的面，立下军令状！”
“一个月之内！”他伸出一根手指，那动作，斩钉截铁，“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完不成，”他的声音，响彻云霄，“我李达康，自己辞职！”
这，就是李达康。
一个永远懂得，在什么时候，该下什么样的注的，最顶级的政治投机者。
他的这番“表态”，不仅彻底地，与罗正平那帮旧势力划清了界限，更是将自己，牢牢地，绑在了赵峰这艘看起来前途无量，甚至可以说是……注定要驶向星辰大海的超级战舰之上！
赵峰看着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欣赏，也有一丝……莫测的玩味。
他知道，像李达康这样的“利刃”，用好了，能为他披荆斩棘，无往不利。
但用不好，也同样，能反过来，伤到自己。
会议，结束了。
罗正平等人，失魂落魄地走出会议室。
他们看着外面那晴朗的天，看着省委大院里那棵百年香樟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却感觉自己的世界，已经彻底陷入了无尽的、冰冷的黑暗。
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绩效办那无休止的“考核”，和纪委那冰冷的“谈话室”。
而赵峰的办公室里，却是一片风轻云淡。
他没有去享受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去庆祝自己在这场权力交锋中的大获全胜。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一份文件。
一份，由高育良，在刚刚上任“绩效办主任”不到一个小时之内，就以“核查历史遗留问题”的名义，从建设厅那早已被尘封的档案库里，“合规合法”地，调阅出来的……
一份关于省交通厅内部，“一笔高达八千万的、账目不清的养路费”的……
匿名举报材料。
材料的最后，附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高育良那飘逸而又充满了力量的字迹。
“赵书记，‘手术刀’已备好。”“不知，该从何处，下刀？”
赵峰看着那张纸条，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高育良，这是在向他，递上另一份，更血腥、也更彻底的“投名状”。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专线，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却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
省纪委书记，易学习。
电话接通，赵峰没有寒暄。
“易书记，”他的声音，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赵峰。”
“我这里，有一份材料，我想，您应该会很感兴趣。”
半个小时后。
新任的省纪委书记易学习，独自一人，出现在了赵峰的办公室里。
他看着桌上那份由高育良递交上来的，触目惊心的举报材料，那张总是如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冰冷的、如同在审视一个死人般的寒光。
“赵书记，”他缓缓地，将那份材料，放回了桌上，声音沙哑，却又充满了力量，“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对着赵峰，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离去。
赵峰看着他那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背影，知道，自己为汉东的旧势力，准备的第二场，也是更血腥的一场“盛宴”，即将开席。
而罗正平，那个还在为自己能“体面”退场而抱有最后一丝幻想的老狐狸……
他，将是这场盛宴上，第一道，被开膛破肚的……
主菜。
赵峰缓缓地走到窗前，他看着窗外那片晴朗的天，轻声自语。
“第一滴血……”
“已经，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