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绿洲的墓碑(第2页)
努拉抱着弟弟逐渐冷却的身体时,听见地底传来空井辘轳的哀鸣。三百米深的井底,她用血写的"口渴"正被盐水泡胀,每个字母都鼓成惨白的水泡,在永恒的黑暗中无声爆裂。
贾比尔在此时闯入市政厅,将浸泡着古井淤泥的陶罐砸向智能水务模型。淤泥中的厌氧菌突然接触富氧空气,在模型表面疯狂繁殖,两小时内吞噬了代表输水管网的亚克力构件。
当水位监测器发出最终蜂鸣时,努拉正用骆驼毛绳系着弟弟的玩具沉入井底。玩具触碰井底的瞬间,重力卫星传来警报——地壳沉降速率突破5/年的红线,古井所在的断层带正在形成直径1.7公里的漏斗区。
贾比尔点燃最后一块檀香,烟雾在井筒内勾勒出消失的水脉图谱。他忽然扯开衬衫,露出胸口用井水纹身的古老符号。无人机群在此时抵达,激光测绘光束将他的身体数据实时上传——市政厅计划将这些纹身注册为新城文旅商标。
努拉抓起铁锹跳进井底,在弟弟的玩具旁挖出半片楔形文字陶板。当她用渗血的指尖抚摸刻痕时,上方传来岩层断裂的轰鸣,300年的井绳在崩落中化为齑粉。
沙漠的夜风裹着沙粒拍打博物馆的防弹玻璃,贾比尔布满裂口的手指在展柜表面留下汗渍。那卷陪伴他30年的羊皮地图,此刻躺在恒温恒湿的囚笼里,被激光标签标注为"古代幻想图"。冷气出口吹起地图边缘,露出他父亲用骆驼血绘制的暗渠纹路——那些曾指引整个部族找到绿洲的线条,在Led射灯下泛着濒死的光泽。
努拉的指甲缝里还凝着弟弟干涸的血痂。3个小时前,她攥着那孩子枯枝般的手腕,听着他最后一句“渴”消散在四十度的高温里。此刻她蜷缩在300米深的井底,矿工灯的光晕中,井壁上用血写就的“口渴”正在盐水侵蚀下晕开,像张正在融化的嘴。
“为了人类文明的飞跃!”实验室爆发出香槟开瓶的脆响。首席工程师的金丝眼镜倒映着悬浮在真空舱里的水滴——那是用最后3毫升原生地下水分裂重构的"“永生之水”。年轻助理们举着试管欢呼,没人注意到监控屏角落闪过的警告:地下水位线已触及岩床,如同沙漠被剥去最后一片皮肤。
努拉用裙摆蘸取通风管滴落的冷凝水。这带着铁锈味的液体触到墓碑的瞬间,石面突然绽开粉红色斑纹,宛如沙漠开出剧毒的花。她不知道这是军团菌在疯狂增殖,就像工程师们不知道他们的庆功酒里,早已混入新风系统过滤不掉的孢子。
贾比尔在闭馆后被保安架出博物馆时,听到了地底传来的呜咽。那是古井坍塌的轰鸣,却被沙暴扭曲成类似人类哭泣的声调。他踉跄着奔向祖辈的墓地,月光下看见努拉正用额头抵住弟弟的墓碑,菌斑已经爬满她半边脸颊,像沙漠给予的死亡刺青。
新风系统在凌晨准时将人工水雾喷洒向行政大楼。那些晶莹的水珠落在努拉凝固的睫毛上,将她化作一具镶嵌着盐晶的雕像。而在300米深的地下,最后一条暗渠正被盐柱封死,犹如大地自行缝合了流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