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年宴(三)
对于魏曦若而言,武晏的重要性,甚至可能超越了武珩。 武珩可以另有新欢,但武晏是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只要武晏能顺利袭爵,她将来便是怀信侯府名正言顺的老封君,再不必顶着“侧夫人”的尴尬名分,地位尊荣唾手可得。
而且,细究魏曦若这些年对武晏的教导,更是疑窦丛生。
她就这么一个命根子,按理说应当倾尽全力培养他成才,方是正途。
武珩对这个儿子也并非全然不闻不问,深知其乃侯府根基,故而在武晏开蒙之初,便不惜重金,延请当世大儒,帝师王缮的得意门生教授其经史子集,后又聘得武学高手指点其弓马骑射、拳脚功夫,文武之道皆予顶尖名师。 投入不可谓不巨大,期许不可谓不高。
可偏偏,这武晏却成了神都内有名的纨绔子弟!
他仗着侯府权势,行事荒唐至极。
当街纵马,踏翻御赐给某位老臣的寿礼;在文人雅集上大放厥词,公然羞辱寒门学子,引发众怒;更数次因争抢歌姬、强买古玩与人斗殴,甚至闹出过人命官司。
最令武珩颜面扫地的是,他曾在去岁春宴上,借着酒劲对一位宗室女动手动脚,若非一旁仆人及时拦阻,后果不堪设想。
桩桩件件,劣迹斑斑,将侯府的脸面和他父亲在朝堂上辛苦经营的名声,一次次按在地上摩擦。
这些“纨绔事迹”,绝非寻常少年顽劣,其嚣张跋扈、目无法纪的程度,简直像是在故意败坏自己的名声,乃至拖累整个侯府。
而魏曦若对此,似乎从未有过真正严厉的约束,更多是表面斥责几句,暗中却多有回护,甚至隐隐有纵容之嫌。
一个费尽心机才在侯府站稳脚跟、本该最希望儿子出人头地的母亲,一个如此精明的女人,为何会放任甚至诱导自己的儿子走向沉沦?
青萝山下别院内的那孩子,的确是武珩的外室子。
只是,那也是武珩在武晏这个独子表现出无可救药的顽劣后方才养的。
除了青萝山,武珩在别处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外室子。
可以说,魏曦若一手促成了这三个外室子的出现。
这位魏夫人,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崔令窈曾经怀疑过,这魏曦若是不是也有可能和北狄有关。
就算她明面上的身份的确是武珩的表妹,但就如同杭宣谨那般,被人冒名顶替了也未可知。
只是,她干脆利落甩锅给杭灏的举动,却是让人有些拿捏不准了。
那份过于利落的撇清,究竟是因心中无鬼,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伪装?
此刻殿前遥遥一望,崔令窈心中那份“不一般”的感受,愈发清晰可辨。
魏曦若的容貌并非倾国倾城,家世在满殿贵眷中也只算平平,更遑论她曾嫁作人妇……
当年武珩究竟看中了她什么?竟能为之不惜与皇室生出嫌隙?
虽说武珩当年的举动有不想掺和站队的因素,但为什么是魏曦若呢?
然则,这满神都的闺秀贵女,可供他借势脱身的棋子何止一二?
为何偏偏是魏曦若?
武珩其人,绝非耽溺声色之辈,这些年来身边更是清静异常,连那几个后来才浮出水面的外室子,也是在彻底看透武晏不堪造就之后,才悄然布下的后手。
否则,年岁上也不会相差如此之多。
那魏曦若的妙处,或者说让武珩非她不可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崔令窈的思绪如藤蔓缠绕,正待深究,殿前宫女的传唤声已次第响起,打断了她的沉思。
“宣——众命妇觐见——”
殿门次第开启,衣香鬓影,环佩叮当。
以宗室王妃、公主为首,品级有序的命妇们鱼贯而入,按着严格的礼仪,垂首敛目,步履轻缓地行至殿中,齐刷刷地跪拜下去,口中念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吉祥贺词,声调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虔诚。
“臣妇/臣女等恭请太后娘娘圣安!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福寿绵长!愿我朝国泰民安,永享太平!”
莺声燕语,恭敬虔诚,汇成一片声浪,回荡在空旷华丽的大殿之中。
太后的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
当崔令窈时,太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