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沉眠(第2页)
简陋潮湿的安全屋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文曼曼蜷缩在角落,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泪水早已浸湿了她的衣襟。
杨柳刚刚南下,生死未卜,如今宋时玉也化作了海上的一缕英魂。
一只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文曼曼颤抖的肩上,是组织里一位年长的交通员,姓周,大家都叫他老周。
他的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却依旧坚毅如磐石。
“丫头,别哭了。”老周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安慰,“时玉用命换来的,是敌人一大批军火,是延缓了他们南侵的脚步,是给我们争取了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他蹲下身,目光直视着文曼曼泪眼婆娑的脸:“哭是不能把人哭回来,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把眼泪擦干继续战斗,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告慰。我们不能浪费她用命换来的每一分每一秒”
“记住,不要让她的血白流。”
说完,老周重重地拍了下文曼曼的肩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杨柳与老陈、赵婷等人组成的“医疗救护队”,正艰难跋涉在南下的漫漫征途上。他们早已离开了相对安全的区域,深入了被战火反复蹂躏的腹地。
路途的艰辛,远超想象。
连绵的雨水将本就坑洼不平的土路变成了泥泞的沼泽,杨柳和队员们不得不一次次跳下大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泥浆中推车,扛物资。
冰冷的泥水灌进鞋袜,汗水泥浆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们的脸颊和衣衫,每个人都狼狈不堪。
老陈大病初愈,在这样的颠簸和潮湿下,难免有些体力不支。
他的脸更加苍白,额头上常常布满豆大的冷汗,然而,这个倔强的中年人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唯恐拖累了队伍。
“老陈,你还是歇歇吧!”杨柳看着老陈迈步时微微佝偻的背影和紧锁的眉头,有些心疼。
“没事。”老陈摆摆手,努力挺直腰板,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还撑得住,二少还在南边等着咱们呢,不能误了小姐的事。”
一路上,除了自然的险阻,人为的危险更是无处不在。
流窜的散兵游勇、占山为王的土匪、甚至是被饥饿逼红了眼的饥民,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威胁。
他们曾遭遇过两次小规模的抢劫,即使他们有枪,那些人还是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每一次枪响,都让杨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着身边倒下的伤员,听着痛苦的呻吟,都让她对战争的残酷有了更深的体会。
最惊险的一次,他们遭遇了日军侦察机的低空扫射。
密集的子弹扫射在队伍周围,溅起一人多高的泥土,杨柳被赵婷猛地扑倒,死死按在一条浅浅的排水沟里。
子弹呼啸着从头顶掠过,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纷飞,杨柳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因极度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声。
那一刻,死亡是如此之近。
每当这种危急时刻,或是夜深人静,露宿在残垣断壁间,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炮声,杨柳总会不由自主地抚摸颈间那枚冰凉的戒指,或是悄悄拿出贴身收藏的照片。
照片的边缘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毛,照片上赵声砚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时空,给予她力量。
南方的战事是不是更惨烈?北平的混乱和自己的失联,是不是让他更加担忧和失望?想起之前他那封封疏离克制的回信,杨柳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闷。
如今,这份思念和担忧,混合着路途的艰险和对未来的恐惧,成了支撑她走下去最强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