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青 作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君问归期

书房,赵玉山正对着地图沉思,脸色阴沉。看到怒气冲冲闯进来的次子,他眉头一皱,不悦地呵斥:“放肆!谁让你闯进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规矩?”赵声砚站在书房中央,胸膛剧烈起伏,“父亲!您还要纵容手下的人横行霸道到什么时候!那些百姓刚刚被日本人抢过杀过,家破人亡!我们不去保护他们,反而要榨干他们最后一点活命的口粮,甚至把他们最后的男丁也拉去当炮灰!这和日本人有什么区别?!”

赵玉山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叮当作响:“混账东西!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没有粮饷,拿什么养兵?拿什么打仗?拿什么给你大哥报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死几个贱民算什么?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赵声砚怒极反笑,“您的大局,就是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活不下去,就是让赵家军背上和日本人一样的骂名吗?!嫂嫂的死还不够让您清醒吗?她就是夹在中间被活活撕碎的!还有杨柳!她在北平差点就……”

他猛地顿住,想起密电内容,心口又是一阵绞痛:“我们赵家,难道除了铁血镇压和盘剥百姓,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住口!”赵玉山被戳到痛处,勃然大怒,“你懂什么?!乳臭未干,也敢质疑老子的方略?!没有老子这些年杀出来的地盘,你们这些孽障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杨柳?我看你是被她迷昏了头!”

赵声砚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您说的路,是用百姓的血泪铺就的,是用至亲的性命献祭的!这条路,儿子走不下去了。”

“大哥家破人亡,嫂嫂含恨自尽,百姓怨声载道,这样的‘基业’,这样的‘大局’,不要也罢!”

说完,他不再看父亲那因暴怒而扭曲的脸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

门外,依旧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赵声砚的脸上,他站在空旷的回廊下,望着灰暗压抑的天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唯一能支撑他的念头,只剩下一个:杨柳,她快回来了。

在这个冰冷的,充满背叛与杀戮的漩涡里,他迫切地需要她的存在,需要她的目光,需要她带来的那一点关于爱与理想的微光,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和安慰。

六月的北平,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

杨柳穿着学生装,走在去参加毕业典礼的路上。

阳光依旧明媚,但街景却与这明媚格格不入。

报童的叫卖声刺破清晨的宁静:“号外!号外!南方战事吃紧!当局戒令颁布!”

街角多了些荷枪实弹的巡警,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行人,一辆满载着士兵的卡车呼啸而过,引得路人纷纷掩鼻侧目。

战争的阴影,正无声地侵蚀着这座城市。

踏入熟悉的医学院校门,紧张的气氛被一种混合着离愁别绪与青春激扬的气息取代。

礼堂门口人头攒动,穿着统一蓝布学生装,头戴方帽的毕业生们,脸上洋溢着即将踏入社会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

杨柳深吸一口气,换上微笑,与相识的同学打着招呼,暂时将街头的阴霾和南方战事的忧虑压回心底。

这是属于她的重要时刻。

礼堂内座无虚席,师长、亲友、学弟学妹济济一堂。

当司仪念到“优秀毕业生代表,杨柳同学”时,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杨柳深吸一口气,稳步走上讲台。

蓝布学生装衬得她身姿挺拔,方帽下的脸庞清丽而沉静,眼神明亮而坚定。

她的声音清晰悦耳,回荡在礼堂:“……今日我们毕业,并非学习的终点,而是肩负更大责任的起点。身为医者,当以仁心仁术济世救人,无论身处何地,遭遇何种艰难,守护生命、减轻病痛,是我们永恒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