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存在与放逐
虚无。
虚无不是空无一物的死寂,倒像被月光浸洗过的山谷——风停了,叶静了,连云影都轻得像一缕叹息,悬在黛色的山脊上。
它是剥离了所有“实”的褶皱:没有未尽的清单,没有喧嚣的回声,甚至没有“我”的边界。
像站在星子尚未点亮的黎明前,天地间只有一种透明的静,漫过指尖时,带着草木初醒的微凉。
你不必去抓什么,也不必去想什么。
那些被名字、形状、意义捆缚的东西,都在这里松了线,像蒲公英的种子,乘着无声的气流,散进更辽阔的未知里。
它是万物未生时的呼吸,是喧嚣落尽后的底色。
当你站在这样的“无”里,反而能听见自己心跳与风的和鸣,像回到了所有故事开始之前——干净,柔软,带着一种不必奔赴的笃定,让人想轻轻坐下来,就那么待着,直到月光漫过脚踝,漫过时间的褶皱。
没有“有”,也没有“无”,就只是“在”——像老寺里的晨钟敲过,余音漫过石阶,漫过青苔,最后漫进心里那片最软的地方,让你忽然想坐下,什么也不做,就那么挨着这无边无际的静,像挨着自己最初心的模样。
死亡不等于虚无。
死亡与‘终结’相伴,虚无则没有‘始’与‘终’。
虚无,就算光到达,也会失去所有意义。
而这些能给赫尔赛斯带来的,是绝无仅有的安宁。
安宁。
这个词对于他来说都是‘奢侈’。
放逐的虚无中。
暗红色的光粒子仍然以‘存在’的形式存在着,虚无不会主动同化,祂只是在那里,以在的形式让存在将祂记住。
空白,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他。
黑红色逐渐褪去色彩,其中包裹的紫金色虽然微小,却仍旧光芒未减。
他的声音落在虚空里,就如落在‘无’,除了记忆,什么也没留下。
‘老子遇到的最大麻烦就是你……’
贝利亚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赫尔赛斯会跟着他来到这个鬼地方。
就算他在最后自己剖离了核心,扔向真实的世界,却因为赫尔赛斯那庞大记忆的冲击慢了半拍。
虚空裂缝关闭后,剥离的核心化作流光卷着他,让他得以苟延残喘。
现在,赫尔赛斯的意识薄弱,就好像是他手中随时会消散的一抹风,他只能小心翼翼裹着,不让风从指尖溜掉。
他们俩都自身难保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最后那些记忆是赫尔赛斯在阻止他,毕竟赫尔赛斯的意识被他稳稳放在能量核心里。
‘等你醒了,老子要骂死你。’
虚无里没有晨昏,包裹紫金色的光粒像攥着一捧随时会融在风里的星尘。
他不敢动得太厉害,怕指尖的力道重了,那点微弱的意识就散了;又怕放轻了,风一吹就真的没了——尽管这地方连风都懒怠流动,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静,漫过他残存的形态,带着比月光更凉的温度。
‘逞什么能。’
他低声骂了句,声音撞在虚无里,连回音都吝于给,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点藏在硬气底下的发颤。
暗红色的光粒子还在慢慢褪成透明,像潮水退去礁石,露出底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紫金色。
他能感觉到那里面属于赫尔赛斯的记忆碎片,还在微弱地跳动,像濒死的蝶,翅膀扇动的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最后关头那些汹涌的记忆冲击,哪里是阻止,分明是拖着他、绊着他,好让他能多留一口气。
贝利亚闭了闭眼,残存的感知里,全是那片记忆洪流里的碎片——有他不知道的稻田,有他没听过的风声,还有一些模糊的、带着温度的片段,像是阳光落在皮肤上的触感。
‘醒了再跟你算这笔账。’
他又说,声音放得更轻,几乎要融进那片透明的静里,将那点紫金色护得更紧些。
虚无没有时间,也没有边界。
他就那么悬在那里,像一块被遗忘的礁石,守着掌心那点快要熄灭的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那紫金色的光粒忽然轻轻颤了一下,像蝴蝶终于扇动了翅膀。
贝利亚顿时凝神,身躯凝聚。
周围的静好像活了过来,有极细微的声响在流动,像冰雪初融时,第一滴水流过石缝的声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掌心又抬高了些,让那点光粒能更清楚地“看见”他。
骂人的话,算账的话,都先咽回肚子里。
在这片连光都失去意义的虚无里,他只想先抓住这点“在”。